在遙遠的三江彙合處(1 / 3)

在遙遠的三江彙合處

我像“淘寶”的文物販子,到處尋找老知青的身影。七月底隨省記協組織的攝影記者采訪團來到同江,一下車就問宣傳部的同誌:“你們這兒有老知青嗎?”他們說,當年有2000多個浙江知青,後來陸續都走了,少數沒走的,現在也辦完退休手續,回老家養老了。副部長王玉林突然想起,一中的老校長張盾是上海老知青。我眼睛一亮,請他邀張盾晚上來談。

十四年前(1993年)的春天,我來同江采訪沿邊開放,曾在這個幾年前還是“一條街,一盞燈,一個喇叭全城聽”、“重工業掌馬掌,輕工業織漁網“的邊疆小城,發現了一座歐式小樓,那小樓在江邊,經受了半個多世紀的風雨淪桑。1900年八國聯軍攻占北京,腐敗無能的滿清政府被迫簽訂了《辛醜條約》,答應以海關稅作抵押,賠償白銀四億五千萬兩。1910年英國人就在同江建設了這座專收海關稅的小樓。1945年11月,共產黨派來的第一任縣委書記章克華和夫人——縣婦聯主任嶽明住進了這座小樓,他們是浙江人,都是從前線調來的,隨身隻帶了一個警衛班。1946年5月21日,國民黨土匪打進同江,經過一天一夜的戰鬥,他們衝進海關小樓,抓住了張克華,用鍘刀殺害,還懸頭示眾在電線杆上。嶽明於前幾天到佳木斯生小孩兒,才幸免於難。我把這個小樓寫進長篇報告文學《大江向洋去》,後來還有人把這個小樓和章克華的故事編進電視劇。

這次我再訪同江的新發現,就是上海老知青張盾了,其實他和章克華是一脈相承的優秀共產黨員。相同的是,他們都把自己的生命獻給了同江人民,不同的是章克華死去了,而張盾還活著,他還在繼續著他的事業。

我和張盾在三江廣場旁邊的一個賓館裏長談,玫瑰色的晚霞照進窗內,窗外大江奔流,這裏是鬆花江和黑龍江的彙合之處,一白一黑涇渭分明,然後又並肩而行成為混同江,最終合為一體奔向大海。張盾的人生啊,正如眼前的大江一樣奔流。他說,我是黃浦江的一滴水,早已溶進黑龍江裏了。他給了我三本書:《難忘浦江水》、《情係青龍山》和《風雨同江路》,這是他近六十年人生的長篇記述,我隻能作簡短的概要,並選取最精彩的片斷,以饗讀者了。

張盾和我同屆,都是1966年的高中畢業生。他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工人家庭。出生時一直發高燒,家裏沒錢請醫生,隻好把他放在地上,用土法給他降溫。天快黑時,母親用手摸摸他的身體,渾身冰冷,鄰居都說孩子已經咽氣,母親隻好流著眼淚,用一張蘆席和一根草繩把他捆好,等到天亮,把他扔到亂墳堆。第二天外出回來的爺爺解開草繩,把他放在懷裏暖著,結果他又活了過來。後來他靠國家的助學金一直讀到高中畢業。

1968年8月,為了讓弟弟留城,張盾報名下鄉。曹陽中學的班主任老師到家看望張盾,握著他的手說:“根據你的條件是可以留在上海的,但你積極報名,為我分擔了工作困難,我感謝你!”她說著拿出5元錢和一枚毛主席像章給他。她又問母親家裏還有啥困難,母親說:“家裏人口多,他爸工資不高,我又長期有病,孩子要走了,連裝行李的箱子都沒有!”後來學校破例給他家補助了20元錢。張盾記得父親領著他在西康路的中百四店為他買了綠色的帆布箱和日用品。張盾先到857農場當農工,七個月後,又報名到撫遠荒原的六師59團,連著參加兩個新連隊的建設,什麼苦都吃過。四年後他被調到了團直中學當了教師。

後來怎麼又跑到了同江?張盾說,都是因為一次離奇的“相親”。

那場麵極有戲劇性。

那一天是1974年10月29日。團直中學的田教導員領著張盾到同江為食堂拉煤,拉煤是假,說媒是真。那一年張盾27歲,老田這位抗美援朝的老戰士為他的婚事著急。本來他和本校的北京知青劉老師好過一陣子。張盾心裏清楚,那是老師們起哄的結果。因為他們倆經常見麵,開會時也坐一起。老師們議論,張老師和劉老師搞對象了。那天晚上,剛在大操場上看完電影,張盾壯著膽子找到劉老師,他說:“劉老師,這幾天,我聽老師們議論,說咱倆處對象,我心裏很不安,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想法?”她當時很沉穩,什麼也沒說,過兩天她寫給張盾一張條,說晚上有事找他。見麵後,劉老師說:“張老師,我這兩天思想鬥爭很激烈,我總想有機會能回北京讀書,可是這樣的機會太少了,其實我對你很尊重,能和你處朋友是非常榮幸的,我看咱倆將計就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