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向陽路”
複興門外北大街像一條車流奔湧的河流,河畔立著一座白色的大樓,樓下有家龍港飯店,專門經營東北菜,經常有一些當年在黑龍江下鄉的老知青在這裏小聚,他們不是來看車水馬龍、流光異彩的風景,而是來懷舊的。
那天,路過北京的我,也找了幾個戰友,多數是16團報道組的:北京的高文傑、楊兵,上海的曹煥榮和夫人北京的王芳,還有來湊熱鬧的北京的呂樹奎。剛從《國土資源報》副總編崗位上退下來的呂樹奎,辦了一個“黑龍江兵團網”。話題就是曹煥榮最近在網上發表的一篇文章《北大荒——我新聞工作的“零公裏”處》,那篇文章引起一陣熱評,文後留言頗多。我的留言是:“小曹是我們《兵團戰士報》最年輕最勤奮的人,他從一個連隊報道員,成為中國最重要的黨報的最重要部門的領導,是中國新聞史上的奇跡。他的成才經曆,很值得新聞人才專家去研究。”
1970年5月16日,16歲的上海中學生曹煥榮,來到伏爾基河畔的16團3連。參加的第一場戰鬥是到工地修水利,他和戰友抬著上百斤重的土筐,沿著木跳板向大壩上奔跑。不幾天,雙肩被壓得先腫後潰,雙手也布滿了血泡。班長讓他在每天的“講用會”上講一講自己的勞動體會,他的發言稿題目是“胸懷七億三十億,紮根邊疆誌不移”,那時他保管班裏的《兵團戰士報》,每天都細看,也學會了幾句詞,沒想到他的這句話成了連隊的口號,在全團也流傳開來。他的講用很生動,他說:“每天聽到起床號,真是恨死司號員柳樹樟了,恨不得把他的軍號砸了。可是到了晚上,盼著收工號響起,這時覺得最可愛的就是柳樹樟了。”因為這次講用,曹煥榮被指導員點名調到了連隊報道組。
當時曹煥榮的領導是“老棉”——北京女知青趙棉紅,是能寫會畫的高中生。他的搭檔就是現在大名鼎鼎的薑昆,因為在另一個連隊犯了“錯誤”下放到他們連隊“改造”的。他的主要“錯誤”就是當司務長時,把夥食結餘買樂器了。後來問題搞清了,連裏給他落實了“政策”——讓他當連隊文藝宣傳隊的總編導,還兼著報道組的工作。宣傳隊搞得很好,別的連隊成本大套地演《紅燈記》、《智取威虎山》,而他們原創了《完達山組歌》,其中有獨唱、合唱和男女聲二重唱,還有朗誦,全是薑昆寫的。大合唱時,前排男生向左晃,後排女生向右晃,很有視覺衝擊力。後來薑昆還在工地上創作了一個相聲(可能是他的處女作),其中有個“包袱”——“我高興地雙手抱住他的臉,你看怎麼著?兩邊五條黑手印。誰讓我雙手是黑泥呢!”他問小曹怎麼樣,小曹說:“不怎麼樣!”後來聰明的薑昆把在連隊蹲點的陳股長的一句話“被窩裏伸出腳丫子——你算幾把手”記住了,寫進了後來的相聲中。
雖然薑昆和小曹天天寫稿,可還是沒有進展。每天早上六點鍾,他倆站在連隊操場旗杆上的大喇叭下,聽團廣播站的節目,就是零下40攝氏度,他倆也聽,可是就沒他們寫的稿。一天小曹終於在《兵團戰士報》上發現了一首叫《熏肥》的十幾行的小詩,署名是“16團3連報道組”,這就是薑昆寫的!為了慶祝“零”的突破,他倆到小賣店買了“北大荒酒”和幾瓶罐頭,在小學校吃喝了一通。如今薑先生吃遍了世界,他說唯這頓飯最香。
他們乘勝前進,在實踐中總結出按“農時節拍”寫生產稿,按“政治節拍”寫政治稿的經驗,很快3連報道組發稿率大大提高。而且稿件寫得很生動,這大概要歸後來成為相聲大師級人物——薑昆的功勞。在團裏召開的“如何在報道中做到言之有物”的討論會上,曹煥榮代表3連報道組的發言,引起團報道組長高文傑的注意,她又向團宣傳股幹事竇強作了彙報。這位1947年參軍隨十萬轉業軍人到北大荒的軍旅作家,通過團報道組會聚不少知青人才,他當即決定把小曹調到團報道組。
1971年9月的一天,曹煥榮到團報道組報到了,真正走上了“向陽路”——這是16團報道組的“名字”,組裏的報道員,無論誰寫稿都署這個名。
那時16團是全兵團的典型,“向陽路”發稿總是第二,僅次於“天下第一團”——18團的“反修兵”。“向陽路”由來自各大城市重點中學的高中生組成,隻有曹煥榮年紀最小、學曆最低。高文傑組長讓天津南開附中的薛敬堯帶他,手把手教他,小曹進步很快,也開始在《兵團戰士報》上發小“豆腐塊”了。誨人不倦的老薛後來上了大學,畢業後在天津實驗中學當校長,多次參加全國高考出題。盡管小曹學有所成,但仍是報道組中發稿最低的,也不是他的水平低,而是其他戰友水平太高了。也在附近種地的張抗抗,已成了知名的知青作家,可並沒有成為報道組成員。現在和抗抗一樣也是全國政協委員的吳祖光、新鳳霞之子吳歡,琴棋書畫無所不能,當年連隊報道組也進不了。沒有辦法,小曹成了團報道組精簡的對象,善良的老竇給他找了個好地方——電影放映隊。那時文化活動奇缺,電影隊最吃香,到哪兒都是好招待,大家都搶著到電影隊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