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老知青都有一股“從頭再來”的勁頭,安勝利還是幹寫寫畫畫的老本行,是公司須臾不能離開的人物。特別能幹的孫嘉英還當上了纖維經營部的經理。他們在安家那間隻有19平方米的房子裏結了婚。家裏分三層鋪,老奶奶住頂層,父母住二層,他們住在地上隻有5平方米的空間裏,一幕之隔還住著二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也許在這樣環境裏隻能叫活著,而不能叫生活。可他們活得很頑強也很幸福。1979年兒子出生了,他們給他起名叫“安居”,一個月後安老師被落實政策,分到了一間十幾米的小屋,安勝利歡喜若狂,他們終於有了自己的家!他們可以安居樂業了。
那時,安勝利又開始了自己喜愛的收藏。在“文革”中,他曾半夜起來到街上撕大字報,隻因那字寫得特別好,為此他曾被造反派毒打。在農場時,他曾利用在郵局工作時收集了大量的郵票,那時郵票上經常印著領袖像,工作人員怕犯錯誤,郵戳隻蓋在角上,那些郵票都嶄新如初。回到城裏後,一有空,安勝利就往南崗奮鬥路的報刊門市部跑,那裏也銷售紀念郵票。那時小安和愛人都是每月40元的工資,再養一個孩子,生活十分結拘。可小安總花錢買報刊和郵票,開始小孫容忍了,後來看見他買就給他撕掉,如《地理知識》和《航天知識》就被她撕掉了。沒辦法,小安向同事借錢,後來大家都不敢借給他了,怕他兩口了鬧矛盾。其實,小孫比小安還愛讀書,可吃飯更重要,作為家庭主婦,她隻能緊衣縮食。
那時,安勝利所在的道外正進行棚戶區的改造,開始了大規模的動遷。這樣一來,所有的街道都成了舊貨攤。準備開始新生活的父老鄉親們,要拋棄一切舊時代的物件。在別人眼裏的垃圾,在安勝利眼裏都是寶物。特別讓他心裏難過的是,當年製造了祖國山河一片紅的毛主席的畫像、著作、像章、語錄本和印有領袖形象和語錄的物品在街頭堆積如山。而在當年,對此有些許的損壞,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要被判罪的。也許出於一種崇敬和熱愛,也許是為了某種紀念,他開始大量地在舊貨攤上收集有關領袖和文革的各種紀念品。
十多年下來,安勝利的收藏品就十分驚人了。如各種版本的毛主席著作就有一萬冊、毛主席語錄一千餘本,最早的有1946年大連出版的毛主席著作。他收集的毛主席雕像100多尊,有瓷的、鐵的、鋁的、玻璃的、石膏的,有立身的、半身的、有背手姿的,也有揮手姿的。最早的是一尊1952鬆江省作為籃球賽獎品的毛主席石膏像。他收集的毛主席像章有3000多枚,質地有鋼、銅、鐵、鋁、鎳、岫玉、五彩玉、陶瓷、玻璃、木、竹、橡膠等,最大的的一枚直徑30厘米木製的,最小的一枚是1?3厘米不鏽鋼的。最珍貴的一枚是別在一塊紅布上的毛主席穿軍裝的瓷像章,紅布上寫著:“忠於毛主席,國慶19周年紀念。六八年十一,國慶十時見到毛主席,在四川觀禮台。我在後二排74號。當時共發170枚像章。成都革委會張震。”安勝利還收集了文革中出版的報刊1000多種、圖書1000多冊、唱片800多種、宣傳畫100多種,傳單等印刷品更是無計其數。
為什麼收藏如此之多的“文革”資料?安勝利說,是對巴金老先生要建文革博物館的一個響應。他想告訴後人那場不可思義的瘋狂、殘忍、荒誕無稽的“運動”是怎樣由偉大英明的領袖親自發動,而我們勤苦善良的全國人民是怎麼自覺半自覺地卷入的。一個偉大的民族是不怕揭開自己的傷疤的,痛苦中的反思會讓我們覺醒。現在看來沒有“文革”的倒行逆施,是不會有改革開放的曆史大進步的。安勝利身在鬥室的大思考,終於被更多的人認可。他小小的家庭“文革”博物館創辦十多年來,吸引了許多觀眾,其中有飽經文革磨難的高官,也有著名的學者,有收藏界的大腕,更有普通的學生。他們被一個平凡人的非凡創舉感動了。安勝利更是一發而不可收,他收藏的範圍從“文革”發展到黨史,從黨史政史,發展到近代地方史。特別是他收藏的日偽時期的資料特別豐厚,大到當時中國地圖、記錄“滿洲國”風情的畫冊,小到“良民證”、“勞工證”。這都是研究哈爾濱人文曆史的寶貴資料,更是揭露當年日本侵略暴行的罪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