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更寶貴的是安勝利追尋曆史,搶救文物的癡迷精神。為此他幾乎傾家蕩產了。有一次孩子發燒,愛人給他錢去買藥,安勝利走到北九道街時,發現地攤上擺著那套1949年出版的毛主席著作,經過討價還價,物主要100元,他看自己手裏的錢不夠,又跑到附近的朋友家借了8元錢。他如獲至寶地跑回家,給孩子買藥的事全忘了。又有一次他在地攤上發現一冊《滿蒙寫真集》,這是一個日本著名攝影家,受總理大臣之命在中國拍的一套反映上個世紀三十年代東北人生活境況的畫冊。他當即買下,聽說還有幾本讓另一個藏友買去了。他立刻坐上70路汽車在紅旗小區找到了那個人,人家要1900元,經過商量最後降到110元。安勝利馬上回家取錢,當時愛人得病正要去住院,手裏隻有1000元,結果都讓他拿走的。後來愛人從父母那裏又借了錢才去住院。還有一次他發現一個人有16麻袋的資料要賣,他粗略地一翻,竟在其中發現了一套康熙年間的“梅花譜”、一套民國年間出版的64卷本的由袁了凡和王鳳舟批注的“史記”,還發現了一套明朝木刻版的《西遊記》。他激動得心直跳,人家開出了數萬元的價格,安勝利跑回家和愛人商量,要把自己的住房賣掉來買這些東西,後來因為愛人和父母的堅決反對,他才作罷。如今,安勝利還在後悔,認為這件事他收藏史上的一個失誤。
其實安勝利也是一個顧家的男人,他深愛著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為了給妻子看病,為了給孩子買奶粉,1979年他曾把“文革”中收藏的郵票賣掉一洗臉盆,5元錢一斤,一共賣了17元錢。那時他才明白了什麼是忍痛割愛。後來那個買的郵品的藏友還給他寫了一封信,不但說出了自己的喜悅,還以贏家的口吻道出了安勝利的目光短淺。
對於失去那些今天能以萬倍以上價格出售的郵票,他心裏很難過,但並不後悔。他永遠對自己的妻子――那位患難與共的老知青懷出深深的愧疚。也許他們的生活太清苦了,也許因為自己對她關心的太少,也許他沒有錢給她更及時更有力的治療和搶救,孫嘉英於是2000年2月28日因肝病去世了。當時兒子剛上初中。去世的前幾天,她冒著風雪跑去到大慶,把自己這麼多年攢下的幾萬元給了姐姐,告訴她在自己兒子結婚時用。她說,不能給勝利,有了錢他就會買文物!在臨終時,嘉英拉著他的手說:“你可要對兒子好,他是我們的希望!要孝敬父母,他們為我們操心太多了!你搞收藏我不反對,適可而止吧!”當時安勝利抱著妻子大哭,邊哭邊說:“放心吧!我聽你的!你可不能走啊!”在場者無不落淚。
可以告慰妻子的是,安勝利已經把兒子培養教育成人,還是應了吳祖光先生的那句話:“曉詩畫氣有子必賢”。現在已經大學畢業兒子在一家數控集團當電氣工程師。更可喜的是,他也結婚成家有了自己的兒子,那個可愛的小孫子的照片就掛在孫嘉英的照片旁邊,他那燦爛的笑容,為這間昏暗沉悶房間投進一縷溫暖的陽光。
已經下崗十多年的老安在街道上當治安員,無論早晚都要戴著紅袖標在街上巡邏。每月600多元的收入,讓他過著清淡的日子。他本來可以過上富足的日子的,1996年一位企業家朋友要出12萬元買下他的收藏,他沒有答應;後來又有日本人和港商要出30萬、40萬收購他的藏品,他都謝絕了。他說這些東西是國家財產,也是我的命,不能賣!他還忙著自己的收藏,正籌備辦一個知青文物展,今年不正是毛主席發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的指示40年嘛!他最犯愁的是,這個越來越滿的屋子已經再也裝不下更多的文物了,他已經捐給博物館一部分,還想捐。
說起自己的近二十年收藏生涯,安勝利說:“我就是好玩,是八旗子弟的遺風吧!每天翻看自己這些寶貝,隻有快樂,沒有煩惱!”我說:“你玩得太好了,太大了!在老知青中你可是個仙呀!”
可惜,我的字寫得不好,否則我會為他寫一幅字,也掛在他的屋裏,是劉禹錫《陋室銘》裏的話:“斯是陋室,惟吾德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