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連裏突然著了一場火,陸建東被懷疑是縱火犯,結果被開除了團籍,下放到遠離連隊的地方去放羊了。一個縱火嫌犯的話沒人再信了。建東明白這是蓄意策劃的打擊報負,他毫不屈服地繼續揭發鬥爭,四年後那個指導員被“雙開”了。陸建東被恢複了團籍,安排到團裏中學當了老師。正義終於戰勝了邪惡,但是付出了太大的代價。在過去的四年裏,陸建東多少次躺在草地上仰望藍天上的遊雲飛動,一想到稍縱即逝的青春,不僅流下傷心的淚。身邊的羊群咩咩地叫個不停,也許在為自己的主人鳴不平。本來建東也有美好的初戀,可那個漂亮的女知青漸漸地和他疏遠了。可能因此造成了他心靈的傷害,盡管以後也有人給他介紹過女朋友,可沒有一個情投意合的,至今仍是孤身一人。說到此處,陸建東沒有傷感,他理解女朋友當時的無奈,沒有一絲的埋怨。他笑著說,現在沒找到女朋友都是因為自己性格不好。
陸建東在團部中學當老師時,幹得很好,後來還當上了文史教研組的組長。他還是位知青詩人,他創造的詩歌,由他的學生朗誦,在全兵團的教學彙演中得過獎。說起這些往事,老陸很開心,他拿來他的新詩《重回查哈陽》給我看,去年他和當年的老戰友回連隊回來後寫的,句句情深——
“查哈陽,我夢魂牽繞的第二故鄉,
今天您的兒子、閨女又回到您的身旁。
當年的泥土小道變成柏油馬路,通向白雲飄悠的天上;
當年栽下的小樹苗如今高大挺拔,鬱鬱蔥蔥,沙沙作響。
四十年過去了,我們不再年輕,
就是不能忘記,我們的事業就就在這裏起航……”
老陸是在1979年2月隨著大返城的潮流,病退回到上海的。那時學校的多數知青老師都走了。已經31歲的他在一家織布廠當漿紗學徒工,因為文字能力強經常幫助車間出板報,後來又當上了會計。建東當知青時就精於計算,人又正派,幹這一行很稱職。但他不滿足,業餘時間,上了兩個大學,在上海第二業大學中文,同時在會計專修學校學財務。緊張繁忙的工作生活中再也沒有詩意了,和所有返城的老知青一樣,他要實實在在地學本事,拚生活。因為工作出色業務又過硬,老陸又被市二輕局派到五百多人的箱包五金廠當財務科長。在這個崗位是,老陸一直幹到1988年。
因為體製上的局限,後來老陸和他所在的國有企業的命運就可想而知了。他自謀生路地又在一家台資企業打工,結果當了8年管理處長,可能當年在兵團連隊時就對經營管理有興趣,現在他真的成了這方麵的專家了。他說,當年他們5連的戰友們返城後竟出了五六位總經理,最出色的是倪永剛,後來他是我們連的指導員,返城後從街道小廠的小工幹起,十年後當上了上海縫紐機工業集團的董事長,這是個全國同行業的排頭兵企業。他很能幹也很勞累,在女兒的生日宴會上,他竟坐在椅子睡著了。可能積勞成疾,後來他得了癌症,把病房變成了辦公室,最後死在了崗位上。其他幾位總經理也幹得很精彩,其實北大荒真是一個大課堂,我們的那個本事,都是在那片土地上起蒙的。
1995年經上海社科院會計所推薦,老陸又到了菲律賓來滬投資的格來納公司打工。這是一家投資2000萬美元專門生產彩色塑料杯的企業,老板洪先生是位愛國華僑,已經68歲了,放棄在澳大利亞購買的莊園,回國創業。他自己生活簡樸,請人吃飯從來都是邊吃邊點菜,一點也不浪費。但對工人苛刻,他用人,再能幹也不能超過兩年。他說,一個人在一個單位工作兩年後就懶了。他曾在前四個月換了5個總經理秘書。老陸到個公司擔任總會計師兼工會主席,他用自己的行動改變了老板的思想。在公司他是外聘人員最有權力的,可他嚴格自律吃苦在前,他到外資委、外管局、海關等單位辦事,不是特殊情況,都是坐公交車。集中進貨時,他都會和工人一起在現場勞動。六年的時間裏,沒有向老板伸手要過一分錢的加班費和獎金,而幾十次地為部門和員工向老板申請增加工資和年終獎。為了擴大企業的生產規模,老陸用一年時間跑政府各部門爭取政策,經過幾十次談判,用比較少的資金買下破產企業的26畝土地,為老板省下的錢不止數百萬。企業生產有了大發展,老板的車也從桑塔納換成了“奔馳”,可是老陸沒從中撈取一點好處,也沒增加一分錢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