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夢(3 / 3)

那天晚上在小客輪探照燈的光束下,可以看見碼頭上黑壓壓人頭一片,好象隊裏的老鄉們都出來為劉琪他們送行,祝賀他們回上海去大學讀書。麵對老鄉的熱情歡送,劉琪不停地揮手告別,並許諾以後一定會回來看大家的。

老鄉們記得,劉琪在登上小客輪時,他眼裏汪著淚水,向大家告別時,哽咽得說不出話了。

1978年10月11日,當劉琪穿著一件藍色滌卡中山裝第一次走進上海師範大學(華東師大)大學教室時,一位從黑龍江兵團考回來的同學輕輕地對另一位從黑龍江國營農場考回來的同學說:“看,又來一個黑龍江農民!”。這年他24歲,全班42人,他年齡還排在第30位。但班上其他人要麼是拿國家工資的工人、農場職工,要麼是中小學教師,要麼是應屆畢業生。隻有劉琪一個還算是在地裏幹活養豬、掙工分的真正意義上的農民,他也為此而自豪。

這一年全國有610萬人參加高考,最初隻錄取了其中的4.8%,29.3萬多人,後來又擴招10.7045萬人。劉琪感慨萬端:“上大學是我從小的夢想,真正走進大學我用了八年的時間,起步在遙遠的黑龍江邊的那個小山村,而且是個隻有小學文化的豬倌。真是太不容易了!大概是托了察哈彥這塊寶地和黑龍江的福”。

我說,還是那句老話,機會屬於有準備的人。如果不是你的刻苦學習,成績突出,就是有了機會,你也隻能望洋興歎。再加上你命好,那麼多好心人幫你。

劉琪沒有忘記自己臨走時的承諾,他說以後我一定回來看望鄉親的。無論是在讀書的時候,還是留校任教以後,還是在日本築波大學攻讀碩士和博士的日子裏,他都關心著呼瑪的發展,來自察哈彥的每一個信息,都讓他動心。他時常感歎,察哈彥養活過我們,那個黑龍江邊的小村子對我們上海知青有恩啊!

他們剛到察哈彥,全村36戶人家,老老少少總共150多人,而他們知青一下子就到了208人。這麼多人,要吃要住,無疑增加了老鄉們的負擔。他們還是咬著著牙挺過來了,為我們蓋了房,教我們學會了農活,還教我們學會了進山拉套子、修戰備公路。後來是老鄉和知青們的共同奮鬥,才使小村子的日子過得好起來。

這些年,和許多老知青一樣,劉琪有一個夢想,用自己最大的力量來回報家鄉,反哺有恩於自己的鄉親們。他是一個文科的教師,沒有資金可以投資開發,但能不能智力開發?他時常思考這個問題。

2002年8月,劉琪和在上海交大化工學院工作的陸亞平等終於回到了朝思夢想的察哈彥。見了鄉親,大家不曾說話就淚流滿麵了。每天都有喝不完的酒,每家都有吃不完的飯。鄉裏安排他們遊山玩水,那裏曾灑滿了他們的情和愛。樹林、草甸、溪流、小路、樹林中婷婷玉立的白樺、草甸裏盛開的五顏六色的鮮花,溪流中晶瑩的卵石,一切都是舊時模樣,隻是小路上當時跋涉時的足跡已被歲月湮沒了。

可這沒有任何汙染的風景具有永久的魅力,對知青是這樣,對久居都市的每一個人都是這樣。他們又順江而遊,看到了劉琪放豬時經常看到的山水景色,當年有些熟視無睹的樹林、沙灘、山石竟是這樣驚人的美麗。這些年,熱愛大自然的劉琪和陸亞平國內外也跑了許多地方,他們突然發現,呼瑪的山水風光,一點也不比它們遜色,而且在世界上絕無僅有的沒有任何汙染的黑龍江上,可以飽覽兩國風光。

回到上海後,他們把一路拍攝的圖片,在自己的網頁上展示,立刻受到網友的關注,他們驚呼,沒想到中國還有一片這樣純潔寧靜的山水。於是,劉琪成了呼瑪第一個旅遊風景宣傳員。作為學者,他還從各種資料中考證呼瑪和察哈彥村的曆史,有了驚奇的發現。察哈彥居然在曆史記載中非常出名。

察哈彥出名是因為對岸有座至今仍在冒煙的、稱為“察哈彥”甚至被認為是活火山的冒煙山。該詞語應該來源於達斡爾語,意為陡峭懸崖下的河汊,這和現在察哈彥冒煙山一帶黑龍江江麵的風景是非常吻合的。從康熙年間開始,不少關於黑龍江的著作中都有對察哈彥風景的細致描寫和詳細記述,並稱其為仙境。鹹豐年間,俄國的穆拉維約夫率船隊第一次闖入黑龍江時,稱察哈彥為雅克薩下來的“第一個幽美的地方”,整個船隊在此停留休息;第一個進入黑龍江的美國人柯林斯也稱察哈彥有“到目前為止所看到的最美麗的景色”;俄國地理學家馬克承認“整個周圍地區,甚至由此迤下直至璦琿城的阿穆爾河畔居民都熟知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在當地居民中間被視為聖地而且受到非常的崇敬”。光緒年間,察哈彥設卡倫,《清史稿》也有記載,就連孫中山在其《建國方略》中所提出的鐵路建設方案中居然也有“察哈彥”這站出現。

2004年8月,劉琪和陸亞平第二次自費來到呼瑪,這次他們拉著縣旅遊局長和他們一起遊山玩水,他們從呼瑪出發,沿江而上,在察哈彥他們觀賞了冒煙山和迎門砬子,景色奇絕,真可和桂林山水媲美;在三合村他們又重遊的吳八老島,上個世紀七十年代這裏曾有烈士為保衛祖國領土流血犧牲,這裏現在成了和平美麗之島;在白銀那的鄂倫春民族鄉,他們又看到了一個少數民族的發展,也領略了他們獨特的風情;而接著他們在韓家園子、小黑石砬子、龍頭山砬子、呼瑪河……又看到了更奇美的景色。

回到上海後,劉琪給縣政府寄來了一份開發呼瑪縣旅遊的建議書。我在網上看到了這份很有可行性的建議書,上麵有主要景區的平麵圖,也有每個景點的圖片。他還設計出幾條旅遊路線,為每個景點起了名字,如“慈母攜子”、“氣衝霄漢”、“龜蛇一體”、“高鼻俊男”、“天書岩”、“仙人指路”等等。劉琪還有三個重大發現,一座石砬子的側麵,竟展顯出一個孔子的畫像,為了證明自己的發現,在這張圖片旁邊,還附著一幅唐代吳道子畫的儒家孔子像,仔細對照,確實惟妙惟肖;黑龍江上最驚險的航道迎門砬子頂上,居然有個天然的道士仙人指路石像,也是惟妙惟肖;還有一處砬子側麵如一個大耳粗腿白象,並有一美麗人形巨石伸入江中,劉琪就命名為白象菩薩砬子,這樣儒道佛三家就全了。

他和陸亞平,還把一路上拍攝的資料編輯成了一個呼瑪的風光片,連音樂和解說詞都配上了,其中一部分還在上海電視台播出了。“還是咱們的老知青啊,比咱們當地人還熟悉呼瑪,比給自己家辦事還認真!”呼瑪縣的領導被劉琪他們的真誠感動了。

2006年,還是8月,劉琪又回到了呼瑪,這次他帶來了幾十人組成的上海知青回訪團,還有眾多新聞記者。他欣喜地看到了他們關於旅遊的的建議已在呼瑪實施了,旅遊路線形成了,參觀景點完善了,連村裏都成立了旅遊協會,門前修了牌樓,路墊平,村容也變了。現在來旅遊的人越來越多了。劉琪像呼瑪縣的導遊一樣,向同行的老知青和記者逐一介紹每一處風光,他口若懸河,指點江山,激情動人。

在白銀那的鄂倫春村落裏,他們和鄂族兄弟舉杯暢飲,然後點起篝火,又和鄂族姐妹轉著圈跳舞。我是從劉琪的電腦上看到這個場麵的,當時被感動得流下眼淚。

我說:“這回你算圓夢了。呼瑪人沒白養育你八年!”

他說:“剛剛開始,要做的事還有很多。今年還想回去。”

我說“到時候叫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