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高高的興安嶺
“走上這高高的興安嶺啊,
我瞭望南方,
山下是茫茫的草原,
它是我親愛的家鄉……”
學會唱這首歌時,葉磊還是一個中學生。他本來是上海音樂學院附中的學生,後來因國家經濟困難,他們被調整到了普通中學讀書了。他學的專業是二胡,他也喜歡唱歌,一個很漂亮的男中音。這不,他剛剛學會這首新歌,這時他佛仿就站在高高的興安嶺上,俯瞰滔滔林海,他引喉高唱,他聽到了大山裏悠長的回聲。
沒想到,命運的安排,幾年後,他真的走上了高高的興安嶺,而且在大興安嶺北坡、黑龍江畔的那個小城呼瑪呆了整整25年!
1969年,正在上海新莊中學讀高二的葉磊報名到黑龍江插隊,同時跟著他走的還有他的妹妹葉鳳蘭,本來她們69屆的初中生還沒分配,她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鮮血寫下“屯墾戍邊保邊疆,廣闊天地煉紅心”幾個字,學校隻好也同意她到邊疆插隊。11月28日,鳳蘭和哥哥一起登上了北去的列車。那飛馳的列車一直向北,過山海關,越沈陽、長春、哈爾濱,像車上的知青一樣意氣風發地爬上了風雪蒼茫的興安嶺。望著一片片青翠的鬆林,還有那瀟灑的白樺林,葉磊又和妹妹一起唱起了《走上高高的興安嶺》。
然而,實現生活並不像唱歌這樣浪漫,他們被分配到黑龍江邊陲的一個幾乎被大雪吞沒的小山村,臨時住進了一所小學校的教室。到了夜晚,風聲呼嘯,寒氣襲人,睡不著覺的葉磊坐在大鐵爐子前取暖並賦詩一首:
“夜深人靜皆似醉,
悲風瑟瑟耳邊催,
今日飛雪淚自泣,
何年何月得回歸。”
第二天一早,在食堂吃飯時,葉磊把自己的新作送給妹妹看。她毫不客氣的把哥哥教訓了一通:“我看你的小資產階級的情調太濃厚了,真要很好地改造!”
和妹妹的期望一樣,葉磊真的接受了很好的改造,他到了躍進林場當了采伐工,主要工作是跪在雪地裏用彎把子鋸,把參天的大紅鬆放倒,“順山倒囉!”是他最豪邁的歌聲。更嚴峻的考驗是抬大木頭,近千斤重、長十多米的大木頭,要四個人抬出林子。葉磊抬很吃力地抬第三扛,他和大家一起喊著號子:
“哈腰掛,那個嘿喲!
挺起腰,那個嘿喲!
朝前走那個嘿喲!”
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淌下來。沒人知道,因為小兒麻痹病的後遺症,他的一條腿比另一條要細,根本吃不住勁。但是,他挺著,不肯落下一步。隻是晚上,在宿舍的昏暗燈光下,他拿起二胡,拉《病中吟》和《二泉映月》,那曲調很悲涼。半年以後,當健壯的林業工人葉磊經常對著林海唱《走上高高的興安嶺》時,他被調到了林場子弟學校,那裏正缺一個音樂老師。在偏遠的林區,上哪兒找這樣又能拉又能唱的人!這回葉先生真有用武之地了,作為上海的老高中生,子弟校沒有他不能教的課。
命運又有了轉機。1971年學校放署假,葉老師到離他們最近的呼瑪縣買教材,因為沒有當天返回林場的汽車,他住在縣招待所裏,這時正好有幾個住宿的知青,晚上無事,拉起了胡琴。聞聲而去,葉磊小試牛刀,給他們拉了一曲《山村變了樣》。他端坐扶琴,沉思片刻,俯身拉弦,月板有眼,弦動音飛,歡快明麗,一派人歡馬叫之場景展現在大家麵前了。“太好了!太好了!”招待所有的客人都湊來當聽眾。
外行看熱鬧,內行聽門道。孰不知,這位姓葉的年輕人,可有一身拉二胡的“童子功”,他的啟蒙老師是中國二胡大師級人物王乙先生,他是上海音樂學院民樂係主任。當年小葉的同學閩惠芬已是世界著名的中國二胡演奏家了。若不是社會動蕩,這位葉先生絕不會淪落到邊塞之地的。
天下誰人不識君,雖是邊塞遇知音。隻有彈丸之地的小縣城,什麼聲音也瞞不過耳朵很長的縣文化局長,聽說招待所裏有佳音,他也跑來了。他一聽便知,真是天賜人才呀!他立刻對葉磊說:“你不要回林場了,明天就到縣文化館報到。其他事你不用管了,我來辦!”正是時不我待,地區要搞知青彙演,縣裏正為沒什麼節目犯愁,沒想到人才和節目送到眼前了。
就這樣,不經意間葉磊成了縣文化館的幹部,當年冬天,他就正式調到了縣文化,當上了以工代幹的文藝輔導幹部,後來縣裏為他轉了幹,再後來他當了業務副館長、館長。當然葉磊沒有讓發現他的文化局長失望,也沒讓給他許多特殊關照的縣委和政府失望,他不僅自己在地區和省裏得過表演、作曲、論文的大獎,而且通過他的突出作用,使曾十分消沉的呼瑪群眾文化活動非常發達,一個不到萬人的小城竟組織過千人大合唱,那大合唱和每年的“呼瑪之夏音樂會”的指揮都是葉磊。當然總指揮是縣和文化的領導,能給他們當助手,葉磊已十分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