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高高的興安嶺(3 / 3)

後來那些年,葉磊背著錄音機走遍了大興安嶺的山山水水,有的村落連公路都不通,他就走羊腸小道。就是在三月,大興安嶺也是冰雪世界,那時他就急著下鄉,每次都是大汗淋漓,連棉衣都濕透了。

鄂倫春是個善酒的民族,隻有酒喝到高興時,才高歌狂舞。為此曾滴酒不沾的葉磊也學會了喝酒,他成了許多獵手的酒友,他也變得粗獷和豪爽了。記得有一次葉磊到鄂族聚居的烏魯布鐵村,獵民們為了歡迎他,把新打回的犴懸在半空的鐵鉤子上,下麵架起樺木烤,劈劈啪啪,噝噝啦啦,犴油淌到火裏,火苗燎黑了犴肉,這時鄂倫春兄弟用刀子割下一塊半生不熟的犴肉送到葉磊的嘴邊,這是他們招待朋友的最好方式。葉磊接過肉閉著眼睛把肉吞服下去,然後他端進一大碗酒一飲而盡。大家情緒高漲,又唱了起來,這正中葉磊的下懷,他邊聽邊記,收獲特豐。

葉磊成了鄂倫春自己人,他把歌手們唱的歌錄下來後,一句句整理,把曲調和旋律用五錢譜記下,再把唱詞一字字用國際音標再標上音。他再一句句教給已經不會說鄂倫春話的年青歌手,讓他們參加各種比賽,讓這個古老民族的歌聲傳得更遠。現在他的鄂倫春語比鄂倫春年青人說得還好,他唱鄂倫春的民歌比他們還深情。

在和鄂族兄弟血乳交融的生活中,葉磊也吸收了藝術的營養,他創作的一百多首歌曲中,許多溶入了這個遊獵民族的音樂元素。1980年為舉辦首屆“呼瑪之夏音樂會”,他創作了一首歌曲《呼瑪河的夏天多秀美》,初稿他是用女聲獨唱寫的,雖然曲子旋律悠揚流暢,卻缺少力度。葉磊又幾次來到呼瑪河觀察,那林濤的呼嘯,那大河的奔流,那鄂倫春馬隊的嘶鳴,給他新的靈感。他利用在上海音樂學院進修時學到的曲式、複調和聲理論,把這首歌改成了四部合唱,突出了大山的粗獷、激昂、雄渾的特色。他又親自指揮,使這部大合唱成了這次音樂會的扛鼎之作,受到國內許多專家的好評,也奠定他作為一個優秀作曲家的地位。

但是,葉磊還是在他不想離開黑龍江的時候,走下了高高的興安嶺。根據政策,老葉把兒子安排到了上海讀書,孩子小很頑皮,父母年邁想管也管不了,他們來電告急:“你們再不管,孩子就學壞了!”他隻好請假,1993年回滬執行家長職責。為了生計,他還在光新中學代講音樂課,業餘時間他重操舊業,為學生排練大合唱,結果這所學校破天荒地在全市中學生合唱比賽中得了一等獎。這時學校下決心,要把葉磊當作奇缺的專門人才調進學校。正在老葉為難的時候,呼瑪縣的領導表了態:“葉老師為我們呼瑪的文化事業奮鬥了25年,真夠意思呀!我們再不放他就太不盡情理了,他也該葉落歸根了!”

1994年老葉領著老伴揮淚告別呼瑪的父老鄉親,把住房退給縣裏,帶著兩套行李和幾大箱音樂資料回到了上海。那個比他更堅定要紮根邊疆的妹妹,因為沒在當地找對象,早在1979年就返城了。

老葉兩口子回到上海連自己的住處都沒有,和家裏的八口人一起擠在弄堂的36平米的小屋裏。後來自己貸款在寶山區買了這套86平米的房子,為了還貸款,他兼了三個學校的音樂課,每周34節,其他時間,還要教二胡、教聲樂,還好,吃過大苦的老葉沒有被累倒。一直到2001年,老葉才成了既無內債又無外債的自由人。當然老葉在教學和創作上,都有了新的進步,有時他還風度翩翩地出現在這個大都市的舞台上,他成了上海有名氣的音樂人。

看到從家鄉趕來的老朋友,老葉和娜佳非要請我出去吃飯,我說:“咱們還是來個精神會餐吧!”老葉自彈自唱,先是唱鄂倫春族的經典歌曲《心心相印的人》,是用鄂族語言唱的,邊唱邊深情地望著跟他風雨兼程的田秀芬。接著又唱那首《呼瑪河的夏天多麼美》,仍然氣勢磅礴。

我說再唱一遍《走上高高的興安嶺》吧,於是,老葉夫婦和我隨著鋼琴聲,一起唱起來:

“走上這高高的興安嶺啊,我聽見黃河在歌唱,隔著那層層白雲,我聞見了江南的花香。從我的家鄉到祖國的邊疆,都是我心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