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惡劣條件下,難免也出點“事故”,因為天實在太冷了,“大春”冷得流出了鼻涕,在跳旋轉的動作時,把鼻涕轉得滿臉都是,跟著他跳群舞的幾個小姑娘,實在忍不住笑場了。當時她們受到嚴肅的批評,卻留下一段長久的舞台佳話。這兩年,她們共演出《白毛女》300多場。我從網上查了一下,上海芭蕾舞團近五十年來,共演出1500場《白毛女》。相比之下北大荒的“白毛女”更勤奮也更勞累。
“楊各莊”的鄉親們在收獲榮譽的時候,也收獲了愛情。這麼多才華橫溢的俊男靚女朝夕相依,愛情是不可避免的了。在愛情中,劇中的“輩份”和“階級等級”都打破了。因為愛情還引起過風波,但時過境遷之後,一切都變成美好的回憶。愛情未必都會升華為婚姻;婚姻也不一定天長地久,因為那是一個特殊的年代。為了表示紮根邊疆的決心,“三巨頭”蘇洪傑、柯宏和毛佩玲當時都帶頭結了婚,對象都是知青,他們在農場安了家,還生下了孩子,當時的“楊各莊”真是人丁興旺。
蘇洪傑的愛人上海知青王心心,是隊裏的舞蹈演員,跳“大紅棗”時特別美,這顆大紅棗被蘇隊長“利用職權”吃下了――這是笑談。
老蘇說,“白毛女”最輝煌的是1974年參加全省知青調演,成了哈爾濱眾人追棒的一道風景。當時省歌舞劇院都來和我們學習交流,還贈送我們十雙芭蕾舞鞋。隨著知青大返城和兵團改製為農場,1978年秋天,我們的宣傳隊解散了。在一年的年底我和心心也返城了,我回到哈爾濱,在醫大二院接了我母親的班,從當工人開始,後來轉幹,再當科員、副科長、科長、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心心是返城後又從上海轉到哈爾濱的,她也是從大集體的工人開始,最後在街道辦事處人事幹事的崗位上退休的。
其他戰友和我們的經曆大體相同,“大春”岑惠中和在團裏當老師的哈爾濱姑娘結婚,返城後在齊政街道辦事處當過文化幹事;“喜兒”徐玲返城後在寧波當工人,是當地群眾文化的活躍分子,還在跳舞;“白毛女”周誌堅後來和演洪長青的樓辛鶴結婚,現在上海胸科醫院當總務科長,也是群眾文化積極分子,也常跳舞。她們都風采依然。大概我們之中最有出息的是“黃母”毛佩玲,在上海的許多文藝團體當過頭兒,退休前是市文化局的工會主席,現在還忙著社會文化的事;還有她的“兒子”“黃世仁”林曉峰,和張抗抗是省藝校的同學,現在也成了很有名的作家,還在浙江省作家協會當黨組書記。老蘇笑著說,沒想到“太陽出來了”,老黃家還是“楊各莊”的“名門”!
這當然是句笑話。後來我在上海又見到了當年在19團宣傳隊當過創作員的新華通訊社資深記者蔣耀波,說起“白毛女”的成功,他有這樣的見解:芭蕾舞是很貴族的藝術,現在能排演芭蕾舞的大城市在中國也是屈指可數,可是當年在北大荒,真的演出了全本的正宗的芭蕾舞《白毛女》。
應該說,這首先是城市文化的力量,當時的劇組集中了來自各大城市的藝術精英,再加上那一代人特有的如火的激情和獻身藝術的精神,於是便創作了空前絕後的藝術奇跡。還要看到他們背後的力量,是十萬轉業官兵中的藝術家,擔任舞台美術的劉士彩是總政話劇團的美工,當年話劇《萬水千山》的舞台設計就是他的作品,給他當助手的上海知青陳宜明,現在是中國一流的畫家;還有樂隊中的首席小提琴劉子奇原是上海兒童福利劇院的名家,還有北大荒文工團的幾位知名的藝術家,也在作幕後工作,這些個藝術精英都是因為政治原因被下放的北大荒的。這樣一個特殊的團隊,終於在一個特殊的年代創造了一個特殊的藝術精品。
蔣耀波還向我介紹了《白毛女》劇組的35年後的大重逢,那是2005年國慶節在上海莘莊的一家酒店。召集人還是“三巨頭”,他們輪番致辭,大家即興演出,又重現了《白毛女》中的許多精彩片斷,也再現了“白毛女”和楊各莊鄉親們當年的風采。
他們歡歌狂舞,他們滿臉流淚,他們感歎青春短暫,他們也自豪自己的青春和“白毛女”一樣經典,一樣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