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苦難(2 / 3)

在上海沒住了一個月,叔叔又拉著她回到了鄉下。她回憶,1978年,鄧小平伯伯給我們知青落實政策了,給在農村插隊的知青轉城市居民戶口,還要在工廠安排工作。也許我的命運真有了轉機,後來轉成“居民戶”,我還在村裏工作,先讓我在村裏教幼兒園,因為我會漢語拚音。我幹得很好,還當上了縣裏的先進。

後來我又先後調到帆布廠、藥械廠、酒廠,先是當出納,後當會計,而且是個很出色的會計,在鄉下我讀了高中,再參加了寧波成人中考,讀了會計中專。結果一幹就是十多年。這期間,我又生了老二,也是個男孩子,這兩個孩子身體都很不好,從小常常每個禮拜都是我帶他們去看病的。但兩個孩子學習都很好,當然是受我的影響,我可是當年上海重點中學的好學生,我隻要求他們好好學習,他們是我的精神支柱,最後的希望了。

這些年,我和孩子他爸爸天天吵架,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打,一打架就吵著要離婚。他不講道理,破口就罵,動手就打,而且往死裏打,簡直不可理喻,就是文化水平低,沒有責任心,沒有家庭觀念。

也許為了孩子,那些年陳草一直是忍氣吞生,逆來順受。可是後來,他們真的過不下去了。陳草說,胡淪1982年調到村裏的磚瓦廠當了個副廠長,有了點權力,他也有了大變化,經常大吃大渴,而且迷上了賭博。他可以賭到哪裏吃到哪裏,十天十夜不回家,家裏菜也不買,孩子的學費交不上,連看病的錢都拿不出了。這回陳草真的急了,他們吵架就更厲害了。硬的不行,她和孩子們就來軟的,他們分別給他寫了勸戒信。陳草的信是這樣寫的;

“***同誌:

由於彼此不和十年之多,已影響了身體,已敗壞了名譽,已影響了工作,尤其影響二個孩子的身心健康,我深深地嚐到了夫妻不和的痛苦及人生似苦海。現在你又迷上了賭博,我們的家就要讓你毀了!我曾多次想輕生,了此一生……

一、我對賭的看法

1、賭是一種犯法的行為。

2、賭是萬惡之源……

3、賭對家庭、妻子、孩子都絲毫無益……

4、賭無論大小性質都是一樣的,必須防微杜漸。

5、沒有賭博發洋財的,隻有使家庭不和,傷害身體。你是一個黨員,一個幹部,家庭經濟並不好,你這樣在賭,有什麼後果呢?不能克服嗎?……”

這封信很長,信的第二部分的標題是”既能在都已盲目成家,那麼就要挑起勤儉持家、養兒育女的重任。”第三部分的標題是“無知的雙方傷害了兩個孩子,他們是無錯的、無辜的,既然雙方陰差陽錯,那就不能再傷天害理地害了兩個孩子,必須做個名符其實的家長。”陳草在信的結尾還說:“最後我從內心發出心願,必須吸取以前的教訓,痛悔前非,重整旗鼓,重新做人,安安穩穩地把小家庭建設好”。

那時大兒子隻有讀小學一年級時,看見我們吵架,就寫了一張紙條:

“爸爸,媽媽你們不要吵了,我上學去了。”

放在桌子上,然後含著淚去上學的。我看了止不住傷心流淚,我帶給他們的傷害感到撕心裂肺。等到讀五年級時又給父親和所有睹博的人寫了告誡信:

“我恨恨:

恨、世上的一部分人,為什麼,為什麼要把玩麻將當作一項娛樂????!!!!就是這不該出世的麻將,牽動著部分人的靈魂,造成了許許多多數不清的美好家庭的不和諧,隨著文明社會的高速發展,我希望這些人,能把玩麻將的精神轉用到工作上,學習上,那可是一個不可估計出的力量呀!大家能聽我這句話嗎?

改掉壞習慣。改掉壞習慣。改掉壞習慣。……”

妻子和孩子的信,還是有點打動了胡淪的心,他還鄭重地寫了保證書。可是,他並沒有兌現自己的承諾,而且走的更遠了。也許是不良的的社會風氣使然吧。賭博的農村幹部不少,可能隻有陳草這麼認真地反對。於是,無可忍受的陳草開始了和他曠日持久的離婚大戰,她把當年給她製造了這個如地獄般的婚姻的叔叔也告上了法庭。

正在痛苦婚姻的圍城中煎熬的陳草,突然看到了一線曙光。上海出台了新政策,每個知青的子女可以批準一人落戶上海,還可以進城讀書。於是她帶著老二回到了家,因為老二腎炎生了四次,他是農業戶口,18歲就要分田地的。那時父親已經過世了,兄弟姐妹七八個,可沒有一個人同意作這個外甥的監護人。沒有監護人當然就不能落戶口。她對親人們說,老二回來不到你們家住,不到你們家吃,不讓你們承擔任何費用和責任,而且可以到公證處公證,我求他們四次,可還是沒有人同意。也許因為他們的日子都不富裕,他們真的怕被舊親戚纏上。那時陳草真正體會了古人話:“窮在路邊沒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實在沒有辦法的陳草給市委領導寫了一封信,請自己小學的同學楊英轉交。這位老同學讀了她的信,非常同情她的困境,當即表示,你誰也不用找了,我來給你的兒子當監護人!經過複雜的法律手續,無親無故的楊英成了陳草一家的大恩人,她連續辦了七個證明,再到公證處公證,才成了法律上認可的監護人。小兒子的戶口報在揚英家。社會上還是好人多,在陳草領著兒子參加中考的那一天,她又碰到了40團的老戰友李惠琴,她把這對居無定所的母子領到自己家吃了三天飯。在采訪時,我看了在陳草情緒最低落的時候楊英給她寫的信,也被她的真誠和善良感動了。

“讀了你的信,很為你的一些想法感到壓抑,為什麼你總是要這樣責備自己害了二個孩子呢?你賦予了他們的生命,他們會理解你的苦衷,盡管在生活中承受了磨難,但這種磨難對他們來說,抑或也是一種精神財富,你說呢?

至於一個女人的失敗與成功,並不是唯一體現在是否能使丈夫成功或失敗。一個人墮落時,是無人能阻止的,況且你與他原本不屬於同一個知識階層,所以這種在心靈上的離異是不可避免的,為何要把這種責任歸於自己呢?”

楊英的信讓她一點點安慰。但現實問題還在重重地壓在她的肩上。兒子雖然成了上海人,但上海沒有他們的家,母子倆經常搬家,幾個月就搬了5次家,他們租過別人家的閣樓、倉庫、樓梯間,有時隻能放一張床,兒子在膝蓋上搭一塊板寫作業。

那時陳草在幼兒園時教過的一個小朋友、現在上海華東理工大學的學生孫孟傑,在她絕望的時侯,常寫信開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