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男人,他的臉龐上滿是皺紋,皺紋間隙裏滿是泥垢,一身黑色的粗麻衣被磨的發亮。
他是渝城清晨的孤獨的幽魂,遊蕩在寂繆無人的巷。
我跟在他的身後,也像一隻躡手躡腳的鬼。
“老板,三個青菜包子,一碗豆漿,豆漿還是免費嗎?”男人還走在半路卻已經衝著包子鋪吆喝了。
“曉得了,聲音那麼大幹啥子,你在趕鬼不是!”老板從火爐背後探出頭來不耐煩的衝著男人吼到。
男人沒有繼續吆喝,搖了搖頭,發出拖拉機一般的呼吸,從胸腔一直顫抖震動到他的喉腔。
男人接過包子和豆漿,從包裏翻出一張嶄新的一元紙幣扔到早餐店的桌上。
“走了!”男人又一瘸一拐的向巷子門口走去,天微微亮,正好亮在巷子口。
我站在原地,看他遠去。
“他是個可憐人吧!”老板幽幽在我身後說到。
“老板,你知道他的過去?”
“嗯嗯。”
店裏除了來了我和男人兩位顧客,依舊是冷淡,索性老板向我講起男人的故事。
“他叫皮老幺,現在有五十多歲了。”老板又把手在圍裙上揩了兩下。
“三十年前,渝城遠遠沒有現在這麼發達,隻是一個江邊小城,那時候房子到處亂建,高高低低的,從這個房子可以爬到那個房子。”
“那時候有一個小偷,就在現在兩公裏開外的那個時候,不過現在那裏已經建造成了一個商場了,以前那裏啊,就是一個棚戶區,很多貧苦的人都住在那裏。”
“現在那個地方叫什麼名字?”我被老板說的雲裏霧裏,實在想不起老板說的方位。
“好像是叫什麼時代新城。我記不得了,我已經幾十年沒有去過那個地方了!”老板揚起頭,好像在回憶,隨即又搖搖頭,不再回憶。
“那個小偷呢,因為父母常年跑船,那個小偷從小就不學無術,於是就學會了盜竊,別人家裏的廢鐵廢銅他偷,別人家裏的鍋碗瓢盆也偷,衣服鞋子也偷,小偷很聰明他專門找那種白天跑船晚上回來的人家戶,所以即使被偷的人家知道了家裏落了盜賊也查不出個頭緒,最後基本上就是跑到外麵大罵幾聲不了了之,這樣就助長了小偷的盜竊火焰,讓小偷偷東西越來越得寸進尺。”說著說著老板又往火爐裏添了半桶煤。
“後來有一天,小偷進入了一家跑船的人家戶裏,卻沒想到,原本應該去跑船的那戶人家,因為妻子生病在家修養,小偷剛進入家裏就驚醒了生病的女人,女人就扯著喉嚨大喊,這一喊,二十多歲在碼頭修船的皮老幺聽到了,小偷就跑啊,皮老幺跟著修改,兩個人一追一跑,就跑到了山上,皮老幺越追越近,小偷慌不擇路直接就跳下一個五米多高的懸崖,跟在後麵的皮老幺也跟著跳,卻沒想到,這一跳,正好落地在一塊突出的石頭上,皮老幺當時腳就斷了,骨頭從肉裏麵戳出來,碎成一截一截的,血流了一地,皮老幺撕心裂肺的叫啊,小偷也不敢跑了和後麵追來的人把皮老幺送去了衛生所,反正到最後腳也沒能保住,皮老幺因為成了廢人,沒能娶上媳婦,就隻能孤孤獨獨活到現在。”
“你說皮老幺是不是傻?為了一個鄰居女人不要命的追小偷把自己搞成了廢人?”老板突然憤憤不平的問我。
“嗯嗯,他…………可憐人!”
“那小偷呢?最後小偷有沒有被送進警局?三番五次做偷雞摸狗的事情,這種人就應該被關一輩子!”
“小偷?小偷沒事,平時大家本來都是鄰居,偷的東西也值不了幾個錢,又何況鄰居們都覺得小偷是個孩子,最後小偷被父母狠狠打了一頓也就沒事了。”老板神情落寞隨後又轉瞬即逝。
“唉,這小偷就該死,他還隻是個孩子?這樣的借口真是無稽之談!害人害己,老板,你怎麼知道的這段曆史?”聽完老板的講訴,我也憤憤不平問到。
“我是曾經的小偷!”老板落下一句話後起身迎接幾位下夜班的青年:“來,你的五個肉包,這是你的菜包,豆漿免費,錢放在這裏就行!”
我愕然吃完早餐,又提起給芷宇兒打包的一份兒早餐急忙向巷子外麵走去。
天已經徹底亮了,渝城又像機械一樣開始運作。
遠遠的我看到皮老幺的身影,半個身子趴進垃圾桶裏在尋找著什麼。
竹條生在他的腳上,走了萬裏的土路。
我覺得他依舊是個可憐人,曾經是,現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