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少俠走了,項建宏也離開了村子,偌大的屋裏也隻剩下老人,臨走的那天,老人依舊坐在門檻旁,抽了一口旱煙,向我們揮手告別後又低頭眯眼去了。

“我們走了。”

黎槿在我麵前,不愛說話。

屋簷下幾粒春水落進我的脖子裏,混著瓦礫上秋草的根屑。

長沙的這座小鎮依舊在煙雨朦朧中籠罩著,青磚紅瓦反而在雨中顯得鮮明的多。

“我們還會見麵嗎?”從學校後山下來一陣春分拂麵,黎槿終於是開口問到。

“我不知道。”

“什麼時候的火車?”黎槿伸出手接住下落的雨滴,於是雨水從一顆珠成了一朵落敗的花。

“下午。”我回答的言簡意賅,不看黎槿,隻看這一場長沙的綿綿細雨,三點綠樹與五點桃花。

“走走吧,一起走走,可以嗎?”黎槿問我。

“好,我們去哪兒?”我點頭答應黎槿的提議。

“隨便走走,這座小鎮的河邊垂柳。”

黎槿說完便走進了雨裏,與其說是一場雨倒不如說是一層霧罷了。

南方的雨是濕潤的,連綿的,似總也下不完,使人像身處霧境中一般。

煙雨濛濛,雨滴落在衫布衣上,沾濕了一小片。

河邊兩岸的行人撐起油紙傘,緩緩漫步於絲絲細雨。

小橋,流水,人家,雨聲,古寺,佛像,經幡,靜好的時光,黎槿走在我的前麵,像安然入世,又溫柔了時間。

“陳楊。”

黎槿停下來,我們在一座橋上的亭子中。

河麵上波紋蕩開,是一圈圈的圓,我拿出煙來點燃,煙圈飄進河水裏的圈裏。

我等著黎槿繼續開口,我覺得她應該是有話要說的。

過了許久,黎槿卻隻是平靜的看河水上的圈。

“黎槿,你準備在這裏當一輩子的小學老師嗎?”我扔掉煙頭,打破這種難能可貴的沉默問到。

“我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黎槿轉身看我,臉上的笑容還是如從前一般雖波瀾不驚卻讓我心潮起伏。

而我卻陷入沉默,又想抽出煙來點燃。

“你還是那麼喜歡抽煙。”黎槿蹙眉嘀咕了一句。

“沒辦法,煙癮成疾。”我含糊笑著便拿出煙來點燃。

興許這煙雨朦朧的南方小鎮,有一半的煙雨便是我口中吐出的煙。

“芷宇兒就沒管管你嘛?”黎槿又轉過頭去不看我隻看河水緩緩流走。

“我和她聚少離多。”

“哦。”黎槿語氣低落點頭。

“我要結婚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黎槿似乎是鼓足了勇氣終於對我說出這句話。

我愣在原地,煙自由的燃燒。

“結……結……婚?和誰?王歡嗎?”我顫顫巍巍問到。

“不是,我和王歡不是一路人,我和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好嘛?”黎槿白了我一眼,隨後又轉過頭去低頭。

“那……那和誰?”

“陳楊,你說感情這種事兒,究竟是要追求喜歡呢還是追求合適?”黎槿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答非所問又丟給我一個難題。

“合適吧,門當戶對很重要。”直到手裏的煙燃燒殆盡,我才算是平複了心情隨後裝作隨意的回答。

“我也覺得合適比喜歡更重要,這個世界的愛情婚姻能夠遇到合適又喜歡的實在太難,如果非要選一個人陪我剩下的人間幾十年,我想我也是要選擇一個愛我的合適我的人。”黎槿長舒一口氣,隨後語波不驚說到。

“他對你好嗎?”

“對我很好,也很溫柔,他很成熟。”

“做什麼工作的?”

“也是學校的老師。”

“好呀,好呀,真好!”

我喃喃出聲,腦海裏浮現出一副畫麵:昏黃的台燈下,他和她一起為明天備課,疲憊的時候,兩人相視一笑,又各自伏案,星光下黎槿與他的房間裏的窗台上黎槿養了許多盆花兒。

“我祝福你們。”

我的心中很難受,像卡了一口氣提不上來,又像嘴裏嚼了檳榔腦袋發脹。

“謝謝你,陳楊。”黎槿轉頭看我,眼裏有一滴淚,隻有一滴。

“謝我什麼,什麼時候結婚啊?”

我裝作瀟灑的笑起來,看著麵前的黎槿,心中有不舍,男人大概都是這樣一副德性,明明自己先放的手,卻又對離開的一方抱有一點占有欲,當然也隻是僅此而已。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結婚,也許是五一吧。”

“到時候記得給我寄請柬。”

“不用了,陳楊。”

“你怕我太窮,給不起禮金嘛。”我假裝氣笑反問黎槿。

“陳楊,我們短暫交錯,尾聲潮落,致敬這場遇見,我們之間光明磊落,你不必記得我。”黎槿就這樣看著我,我不能明白黎槿眼裏的意思,到底是不舍玩笑還是當真為難,我不能讀出來,正如春水不懂春風的四處淫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