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門前,若有所思。
風很溫柔,這在江城湖裏未曾感受過。
奇怪,江城湖是什麼?江城他也去過,沒有湖啊?
“元玄,怎麼了?”
他的妻子,應霜兒站在一旁擔憂地看他。
楊元玄回過頭來,見妻子一身白衣,眼中有瑩瑩光澤,便心中驀地一溫柔。
自從相識以後,每次看到她的眼睛,都仿佛能找到自己的歸宿。
他笑著伸出手,穿過妻子沐浴後披散的黑發,在她耳邊輕輕攏著:“沒什麼。”
這一切都仿佛夢啊。
他手指撚動,又觸碰到她的耳廓。
妻子的臉頰微紅,仿佛水蜜桃。
楊元玄的目光卻又穿過遠方。
遠處的山,模糊的隻剩下輪廓,一條山道向上,仿佛昏暗之中若隱若現的線條。
天外是蒼茫,身後是黑暗。
然而這一切似乎都理所應當。
楊元玄不知自己為何站在這裏,隻知道,應該是和妻子一起上山。
山路旁有花,一棵一棵散落在周遭的青草叢中,孤零零的仿佛偶爾的點綴。
應霜兒從地上摘了一個紅的,撚在手裏,低頭輕輕聞了聞。
“這花怎麼沒有香味?”她皺著鼻子,小嘴輕噘。
楊元玄雙手此時剛放在身後,聞言,便側著身子挨了過去,他也故意一嗅,便笑道:“大概是你太香了,遮住了這花的香味兒。”
“哪種香?”應霜眼裏有一絲促狹。
楊元玄便順杆子上架,手向上探出,將妻子攏在懷裏:“便是君王睡在紗帳不想上朝的體香。這香啊,我得好好吃上一口。”
他身上就被捶了一拳,軟軟的,倒似乎是撩撥。
看著妻子臉上的羞惱,楊元玄大笑著搖頭,向前走幾步,看著遠方山路,有一種遊子歸鄉的急切。
“走吧,走吧。師父他們還等著呢。”
他回頭,笑著對妻子說。
然而回頭時,卻沒了小房子。
妻子倒在血泊裏。
而他,抱著妻子。
血和淚,混在山風裏,吹落在地麵。
他仿佛在山門前,又仿佛在宗門的大殿旁。
師父負手站在那裏,渾身顫抖,臉色發白。
師弟元修手裏垂著劍,劍尖在滴著血。
那血來自妻子的胸口,如今又在慢慢溢出,仿佛一朵鮮豔的花。
他抱著妻子,隻有哀傷,沒有複仇的欲望。
隻是一種來自內心的感傷驀地湧上心頭,縈繞在胸口,整個人被這莫名的情緒牽引,久久不能釋懷。
“逆徒!”
師父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大師兄,你竟帶了一個妖女回來……”
元修的臉上寫滿悲憤。
妖女麼?
師父,師弟,這是真相麼?
黑暗中,楊玄睜開眼。
一旁的江彷正喝著茶,見狀,便笑著要打招呼。
然而半道間,他卻停了下來。
隻是因為楊玄躺在那裏,嘴角掛著笑,眼中流著淚。
“這是傷心嗎?”楊玄笑著,淚流不止。
這一夜,他終於慢慢恢複了第三種情緒。
……
元修站在自己師兄的墳前,看著那柄劍留下的痕跡久久不語。
大師兄素來不羈,明明玲瓏珠修煉到了化神境界,隨心百變,比一般的神兵利器不遑多讓,可他偏偏還是喜歡隨手帶著一把劍。
這劍不過尋常的俗世兵器,鋒利自然是鋒利,卻一點靈性也沒有。
他曾問過大師兄,為何如此在乎這把劍。
大師兄笑著說,當年故人在竹屏山賢隱峰上鑄造此劍,還贈了知我二字,他覺得珍貴,便始終帶著此劍,留作念想。
當時他還念了和知我相關的一句詩。
長風知我意,拂柳裁雲去。
據說,也是當時在竹屏山上寫的。
竹屏山嗬,到死了大師兄都想回去看看。
那時的元修懵懵懂懂,不知道友情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