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知道了，路上小心啊蘇蘇。中午想吃什麼？我們還有幾個雞蛋跟西紅柿，要不然就……】
【嗯，就這個吧媽，我就喜歡吃這個。】
大雨中，女人死死盯著屏幕，片刻也不敢放鬆。
她現在，已經徹底相信了柳重八所說的話。
因為剛才在視頻中，“母親”說話的語氣動作，包括神態，都和現實世界的沒有任何差別。
“那後來呢……我怎麼了？我媽，她後來怎樣了？”
重八沉默不語，隻是將置於女人肩頭的手掌展平，背對著她闔上了雙目。
吱啦——
一陣刺耳的輪胎摩擦聲突然刺入了耳膜。
【不好！有個老阿婆被車子撞到啦！】
幻象中，能看到母親正躺在血泊中，那些剛撿來的瓶子和紙板箱也隨風肆意飄動，淩亂地四散落下。
【這老太太！我剛才是直行啊，也不知她是從哪裏竄出來的！】
【事到如今別說這些了，快！救人要緊！】
【你們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學過點心肺複蘇，應該能維持一段時間！快快快！】
“我不是告訴媽媽不要出門的嗎？！她為什麼……她……”
柳重八歎了口氣，直接無視掉女人的問題，嘴巴微張，繼續將那冰冷刺骨，讓人無力承受的故事娓娓道來。
“也許是為了補貼家用？你知道嗎？這隻是你十幾年來，跟母親共同度過的第三個周末。這麼些年，你獨自在下海市工作。享受著繁華，承擔著壓力，總感覺生活在一點點變好，總感覺自己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不隻是你，我們所有人，都會有這種錯覺。認為自己是無可替代的，認為自己必定能功成名就，擁有夢中的一切，讓父母過上無憂無慮的晚年……”
柳重八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麼事情，目光平視前方，任由雨水從頭頂灌溉而下。
女人恍惚間，隻感覺這個站在身旁的男孩並非人類。
從他周圍，所散發的光芒，雖然黯淡羸弱，卻一樣可以照亮前方未知的路途。
他就是引路者，他就是光。
“但是啊，你所厭惡的普通，或許正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沒失去已經擁有的，才會有更多想要的。父母雙全，卻認定賺錢才是人生目標。有了錢，則每天為了點虛名權力勞碌奔波。等某天得了絕症，就把這一切全拋棄掉，自己躲在被窩裏瑟瑟發抖，‘哦我看透了，隻要能活著就好，我什麼都不要了，隻要活著就行’。很好笑，不是嗎？我們都是貪得無厭的生物，沒有人能夠幸免。短短幾十年，先提前想想自己能把握什麼，不能把握什麼，也總比做那些無謂的努力要強。”
雨勢似乎變小了。
女人本想說些什麼，但當看到柳重八那張帶著篤定神色的麵孔時，跑到嘴邊的話卻全部作鳥獸散，老老實實滾回了原處。
“不要讓韁繩牽著你，鬆開手吧，蘇錦繡。就是一個人過，也要活出尊嚴，活得精彩。下海市是天堂，但不是所有人的天堂——五光集團更不是你最終的歸宿。這麼一台消耗，榨取著無數人青春熱血的機器，它從來都不會缺新的燃料。今天你卑躬屈膝能換口飯吃，隻說明你還有利用價值。但總有一天，會有個比你更懂得跪下的年輕人替代你。五光集團的工作不是工作，而是一個輪換往複，循環無盡的地獄。”
“可是……除了五光集團，我還能去哪裏？”
女人抬起頭，茫然地看著柳重八。
“去你喜歡的地方，做你喜歡的事……先回家吧！回家去，看看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