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紅粉意(2 / 3)

她回眸輕輕一笑,將皇帝隱隱的怒意滿意地收入眼底,瞟一眼淩雲徹,緩緩道:“皇上,你看你,在自己妻兒麵前,還不如一個侍衛抵用。所以我哪怕死,也要離你遠遠的。”

她著,吃力地挪動著身體,每動一寸,鮮血湧出更多,在濃綠的草葉上染下觸目的痕跡。她艱難地挪到阿諾達身邊,伸出手合上他望向自己的僵冷的眼皮。她的手勢溫柔極了,像愛護著畢生的珍寶。她的氣息愈加無力,幾近力竭。她微笑著,像一朵烈烈綻放的木棉,將自己的軀體依偎到阿諾達懷中,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含笑逝去,再無牽掛。

皇帝默默看著眼前一切,額上青筋粗烈暴起,喝道:“五馬分屍!將此賤奴二人五馬分屍!”

侍衛們響亮地答應著,伸手便去拖開二人。豫妃微翹著嘴唇,含了冰尖似的笑意,嘶嘶然冷笑,“奸夫淫婦,死不足惜。”

皇帝也不看她,“的確死不足惜。便是死上千遍,也難以泄恨。”他一頓,“吩咐下去,恂嬪霍碩特氏突發急病,薨於行在。”

他的語底是森森的殺意,嬿婉縱然得寵,也不覺打了個寒噤,悄然退開了半分,一雙煙波妙目,隻定在淩雲徹身上,眼見他麵色白了又白,心中酸澀更濃。須臾間,皇帝的目光如冷箭一般幽幽掃著淩雲徹,“禦前侍衛淩雲徹救護皇後與皇子有功,賞黃馬褂一件。”他輕聲垂問:“皇後,你和永璂還好吧?”

她的心底冷如萬丈寒冰,徹頭徹尾彌漫至四肢百骸的每一縫隙,偏偏還要維持著最得體端和的笑容,雙眸低垂,輕聲道:“都好。”金步搖在鬢角上搖曳起粼粼的珠光,更顯得一張臉剔透得仿佛在發著幽幽的光澤。可惜,那光澤是幽暗的陰沉,一如她此時的心境。

皇帝走近兩步,摸了摸永璂的頭,示意容珮帶著離開,便挽過如懿的手,“起風了,別站在這兒。回朕的大帳去。”

這是許久未曾有的親近。

嬿婉領著眾人立在後頭,知趣道:“臣妾等恭送皇上皇後。”

如懿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是膩濕的冰涼。那是她手心的汗水,在驚懼無助的一刻所留的印跡,渾不如他的手心,溫暖而幹燥。她忍了又忍,輕輕地抽出自己的手,仰起臉低低道:“皇上便要射殺阿諾達,何必急在一時,如此沉不住氣,拿永璂性命犯險!臣妾死不足惜,可永璂是您的嫡親兒子!”

皇帝錯愕地轉首望著她,目光由溫熱轉涼。他攜著她,繼續目視前方,“朕的嫡親兒子,沒有那麼無用的。若是永璉在,便會機敏自保,便是永琪年幼時,也不會這般無用。”他仰長歎,驟然聲如洪鍾,“龍生龍鳳生鳳,為何朕與你所生的兒子這般平庸!”

不過簡短一語,身後所有人都被驚住。人人色變,望著帝後不知所措。

如懿如遭雷擊,她居然沒有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連那種牽扯般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她回首看著數步之遙處,一臉委屈的永璂,隻覺得荒謬而酸楚,“縱然永璂資質不如永琪,但孩兒家幼敏感,無不將父母之言視若命,如何能這般當著人詆毀!叫永璂來日如何做人!”

如懿心頭一陣惡浪翻湧,冷然道:“皇上縱英明,永璂如何能比!”

豫妃聽到此節,仗著這幾日皇帝顧她顏麵,疾走幾步,腰肢一擺,扭上前來,揚著絹子道:“哎呀!皇上得是,雖是龍生龍,可若配的不是鳳凰而是山雞,那哪裏還能生出好的來!”

皇帝也不理她,隻是負手在後,鬱然歎息,“若永璉與永琮在此,有孝賢皇後的溫淑品性悉心教導,也不致朕今日膝下荒蕪。”

隻這一語,便是將諸子都撂下了。

還是永琪機警,立刻跪下道:“今日之禍,都是兒臣不察。但請皇阿瑪息怒,兒臣一定嚴加防範,再不許有此等驚擾聖駕之事。”

皇帝輕輕“唔”了一聲,溫和道:“你是朕的好兒子。今日料理霍碩特氏,也是你當機立斷。”

永琪謝恩起身,攬過滿臉驚愕與委屈的永璂,道:“十二弟年幼,未曾見過如此場麵,難免受驚嚇,兒臣會帶十二弟回去加以勸慰。往後也會多帶十二弟騎馬射箭,不忘祖宗馬上得下。”

皇帝微微頷首。如懿見豫妃在側,愈發厭惡。她未曾察覺自己語氣的青鋒銳氣,驀然盯著一壁快意的豫妃,嗬斥道:“有功該賞,有罪當罰!豫妃,你可知罪?”

豫妃一怔,揚一揚驕傲的頭顱,嬌聲嚦嚦道:“皇後娘娘,臣妾發現刺客,事先鳴警,護著皇上,有何罪過?”

如懿麵色冷峻,一頭烏黑的長發高髻綰起,橫簪的一支淩空欲飛的九鳳金步搖震顫不已,曳出迷離碎光,“若不是你貿然出聲,永璂怎會被挾持,險險喪命!你以皇家子嗣為賭注,不能沉住氣定住神,若是刺客因你貿然疾呼暴起,傷了皇上,又該當何論?”

豫妃哪裏肯服氣,強辯道:“皇上有神護佑,萬事平安!”

如懿冷然道:“是麼?子安危,子嗣安危,豈可以你區區之身而犯險!恂嬪與阿諾達犯事在先,可一場潑風波,終究由你而起。來人,給本宮狠狠掌她的嘴,務必要她記住今日教訓。”

豫妃見皇帝漠然無視,也生了怕意,登時跪下,嗚咽著道:“皇上,皇後娘娘曲解臣妾……”

皇帝哪裏容她完,右手微伸,已然扶住了穎妃手臂,道:“朕倦得很,去你那兒。”他頭也不回,“令貴妃,罰完了豫妃,照舊送回宮裏去。”

嬿婉曲折纖腰,柔柔道:“是。是否照舊禁足?”

皇帝道:“要行責罰是皇後的職責,至於禁足,不必了。”

穎妃歡喜著,忙擁著皇帝去了。隻餘呆若木雞的豫妃留在當地,不知是悲是喜。

草原上風聲獵獵,如懿緊緊抱著永璂,沉聲道:“動手。”

所謂的掌嘴有兩種,一種是批頰打臉,是尋常責罰,另一種是用三寸長烏木板擊打嘴唇。那烏木板質地堅實,打下去便會腫脹,再者皮肉破裂,牙齒脫落。容珮從未見如懿動過如此大怒,立即從三寶手中接過烏木板,卷起衣袖便開始動手。豫妃嚇得魂飛魄散,掙紮著要求饒,兩個太監立時上去死死架住了她,又防她痛呼亂罵,便拿白綢子勒住了嘴,容珮舉手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