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生死之間(3 / 3)

她上下打量著我,遲疑地問:“你是誰啊?”

“倪初雪。”

“沒聽說過。”她搖搖頭。

我輕笑,覺得這軟儂的聲音,好是貼近心。

“那這是殷大人的府上嗎?”我輕柔地問,眼已經貪婪地看著裏麵,沒有改變的是那石牆,不知轉過去,是否還是一片美麗的花圃。

“林子,是誰啊?”一聲熟悉的聲音,穿透我的腦際,我覺得熱淚冒了上來。

我眨著眼睛,好想說話,竟然說不出來。

那繞過牆的蒼老身子,那如菊花一樣的臉,比往年,更要消瘦了不少。

她手中的傘跌落在雨中,一下也是老淚流了出來,“初雪,我的小雪兒,是你嗎?”

我忍著淚,用力地點點頭。

她快步走了上來,“我的小雪兒回來了,林子,是小姐啊,快去告訴老爺,我們的小姐回來了。”

我捂住嘴,讓淚盡情地流,多熟悉的聲音,在我的腦裏,轉悠了多少個日子。

我終於回來了,原來,她不曾忘記過我,正如我也不曾忘記過她一樣。

抱住她已矮小的肩頭,我軟軟地叫:“奶娘。”

“哎,我的小雪兒啊。”她酸澀地叫,“奶娘盼你回來,盼得好苦啊。你這沒良心的死丫頭,一走就是三年多,你說你跟誰跑了?太過分了你,總是寫信,就是不回來。”

在外麵久了,抵不過心裏強烈的思鄉之情,我還是回來了。

急促的腳步聲,轉過了那麵石牆,爹爹蒼老的臉,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看著他,想要叫,可是我覺得我對不起爹爹。

對著爹爹,我跪了下去,他還會認我嗎?我不是爹爹的女兒,可是,他永遠是我的爹爹。

“雪兒。”他眼裏有些濕濕的,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怎麼跪著,回來就好了,爹爹找你好久好久了。”

“爹爹。”我輕輕地叫著,有些害怕,有些內疚。

他搖搖頭,然後笑了,“雪兒。”

一時之間,我淚流得更凶,“爹爹,我回來了。”是的,我是倪初雪,是爹爹的女兒啊。

他親自來扶起我,“早該回來了。”

不是很多話,可是,當他的手掌握住我的時候,我感覺到了那種美麗的親情在流竄,這是我尋找已久的,這是我期待已久的。

什麼也不說,我還是爹爹的女兒。

我不想走了,沒有心的日子,很是難過,我就在秦淮等著,或許等到我白發蒼蒼的那一天才能遇見他,那也值得的。

奶娘帶著我去換衣服,我看到了很多的衣服,奶娘說:“這些年,都是一直給你做的,我知道,小姐一定會回來的。”

我點點頭,“一定會回來的。”我想回,可是我怕。

我閉上眼,讓灼熱在眼窩裏流竄,我很高興,這是開心的淚,我願意流。我的爹爹,不善於言語,可是都會好起來的。

吃飯的時候,爹爹也隻是笑笑,為我夾了些菜,“雪兒,你長大了,滿眼都是內斂,這些年,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吧。”

我點點頭,“是的,爹爹,不過初雪以後不離開了。”

“孩子,長大了,還是要嫁人的。”他笑,“上官雩很不錯,可惜他幾年都沒再到秦淮來了。”

我輕輕地一笑,“爹爹,雪兒以後會待在爹爹身邊的。讓爹爹和奶娘都開心。”

他笑,“雪兒,不知你喜歡吃什麼,就讓廚房都做了些。”

“我都愛吃。”我又想哭了。

上官雩啊,你怎麼不在鳳彩城等我啊?你怎麼不來找我啊?上官上官,你在哪裏?是不是要我一輩子都等不到你?

低下頭,淚伴著菜,送到喉間,說不出的酸甜。

我在殷家住下了,殷府還是如此,爹爹還是在等待,等著他最愛的女兒回來。明知結果,他都會一直等。

我的房間,我的畫,我的筆,什麼都還在。

我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夾了把小油傘,上麵是我所繪的蓮蓬青翠之圖。

半提起裙擺免得讓細雨沾濕了,一手抱著好幾卷畫,朝上官雩的藥鋪而去。

我喜歡淋這樣的小雨,帶上傘,也隻是等雨絲大一些,再撐起來。

我喜歡雨打在臉上的感覺,清清涼涼的,好不愜意。

在秦淮的繁華街上,很早就開了上官藥鋪。縱使易主了也依然是來來往往的人。

我隻是在外麵看了一下,習慣啊,總是想這麼一看突然就看到他。

我去找樓破邪,他早就悠閑地坐在茶樓裏等我了。

我坐在他的麵前,笑著看他,“這麼早啊。”

“對,坐吧,給你點了些茶,喝完這杯茶,我又要離開了。”

我坐下,看著那縈繞的茶霧,聞到那香氣。

“嗬嗬,你總是這麼忙,這一次又要運茶去哪裏?”

他望著秦淮的水:“往西北一帶。”

“可真遠。”

“可不是。”

搖頭笑笑:“也不必再找他了,我和他如果有緣分,就能見麵的。”他笑:“你想得太多了,這是茶莊的事,你知道我也不喜歡隻在一處的,送茶最適合我了。”

“那保重。”

他笑笑,給我再倒了杯茶便離開。

茶霧繚繞又勾起心裏的想念,我守在這裏,這裏,是我們相遇的地方。

喝一杯茶,還有些香韻餘味。

吃完了盤中的糕點,餘香,伴著輕嘲的笑,看著那一汪汪的碧綠蓮荷,一個夏天的盛會,就要開始了。

我留在這裏,我會好好的。我有親人在這裏,有爹爹,有奶娘,學會了愛人,學會了享受這種輕鬆的愛。

而樓破邪,厭倦了宮裏的一切,也不需要他的權勢與地位,隱姓埋名地在這裏正兒八經做起了小生意。

真好,飛鳥盡,良弓藏。

我依然還是喜歡背著木架子四處去畫畫,卻是多了分滄桑的心態。

爹爹忙得很,也無暇顧及我了。

水位比往年都還要高,他得四處去察看,讓一部分的人,先搬到高處去。

還沒有來得及,傾盆大雨在暴風的夾帶下,就將那薄弱的房屋吹倒,就連樹也連根地拔了起來,砸傷了不少人,所幸在秦淮,大多的人都會水,溺水的也不多,就是傷得重。

我提了食盒去那地方找爹爹,他已經三天都沒有回來了。

秦淮六月,一時的暴曬,一時的暴風,總是讓人受不起,最怕還是那風,會讓受傷的人更多。

遠遠地,看到了爹爹,我加快腳步上去。

爹爹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想必都去幫忙了。朝廷還沒有派人來,而這裏,總不能不理會,大家都盡著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擋住這水災。

水,都要過長提了,我走在上麵都膽戰心驚起來,秦淮水裏淹死了好多的東西,異味揮散不去。

爹爹見我來,皺起了眉頭,“初雪,你快些回去,別來這裏。”

“爹爹,我也是秦淮人啊,我會包紮傷口。”我將食盒給爹爹,“我也擔心爹爹,你三天都沒有回家了。”

他搖頭歎氣,“這一次水災較重。”

“爹爹吃飯,我去幫忙包紮。爹爹放心,我真的可以的,我去過邊關,在那裏,天天就是包紮傷口。”

爹爹欣慰地點點頭,“去吧,小心點。”

我喜歡投入繁忙的生活中去,我心裏的熱血,讓我不喜歡束手旁觀。

所幸爹爹也不管束我,由得我在這裏幫忙,多少也能驅走我心裏的寂寞,日子太漫長了,我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所以,我有一輩子的耐心和決心。

一望無際的水,淹過了蓮荷,美麗的秦淮,如一片汪洋,不再輕柔曼舞,草長鶯飛,當風刮起來的時候,天又黑了下來。

那一方天空,雷電劈下,一道道,欲劃破天際。

這最危險的時候,看來,又有一場大雨要下了。

我催促著爹爹帶著前麵的人,搬到山上去。

風刮過,雨點如黃豆一般劈打在頭上,身上,隱隱作疼。

那邊在壩上填土的人,大聲地叫著:“大水來了,擋不住了,快跑啊。”

我一看,那陰沉沉的水,像是巨大的怪獸,張牙舞爪地朝這壩邊湧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