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高長虹(3 / 3)

關於高長虹去世的準確時間,三位老人推斷是1954年的晚春,而不可能是解放初期,也不可能是1956年,其理由是:

一、高長虹去世時,他們剛開始擦賓館的玻璃。東北天冷,冬天兩層窗戶的縫隙都要貼紙,防止透風。開春之後撕去窗紙,擦拭玻璃上的塵垢。高長虹去世,正是在晚春季節。

二、1955年,閆振琦已由東北旅社調往新成立的招待單位——遼寧飯店工作。同年開展反胡風運動,李慶祥和崔遠清老人先後受到衝擊。李因愛好文學,讀過胡風的“三十萬言意見書”和長詩《時間開始了》,被懷疑為胡風分子。崔被一封匿名信揭發,說他是國民黨潛伏特務,情況更加糟糕。那時天天搞運動,李和崔被安排在另外一個地點接受審查,沒有跟高長虹接觸的機會。

三、有人說1956年在遼寧省作協的食堂看見高長虹在吃飯,這可能是被誤認所致。遼寧作協在沈陽大南門張作霖帥府舊址,跟東北旅社在兩處地方。高長虹是被安排在東北旅社吃中灶,用綠票,中、晚飯三菜一湯,屬縣團級待遇(按:師、地級吃小灶,用紅票,四菜一湯;警衛員吃大灶,用黃票,兩菜一湯;旅社員工用白票,在東北旅社新一樓吃大鍋飯)。高長虹的津貼費都存放在閆振琦處,身上無錢,一般情況下不可能去別的單位吃飯。

關於高長虹的死因,三位老人回憶的情況是:

高長虹去世那天早上,旅社服務員李懷昆報告,長期住在二樓205號房間的高長虹直到上午九點多還未開房門。閆振琦覺得情況異常,趕忙爬到二樓外的雨搭上,登高往室內看,發現高長虹趴在床邊地板上,毫不動彈。閆立即向東北局組織部作了彙報。組織上派來了一位行政科長,還有兩名醫生,一名護士。經檢驗,確認高長虹係腦溢血身亡。

高長虹的喪事是三位老人中的閆振琦根據上級指示具體操辦的。他先到沈陽大西街替高長虹選購了一具鬆木棺材,又買了中山裝、前進帽、布底鞋、襪子為他入殮。依東北民俗,閉棺前還在高長虹的四肢拴了紅頭繩,臉上蓋了一條二尺長的白布。東北旅社修建組高守成師傅找來一塊厚木板,由閆振琦在上麵寫了“高長虹同誌之墓”七個大字,算是墓碑。閆老告訴我,當時沈陽沒有石碑賣,一般人去世都用木板立碑。參加安葬高長虹的還有運輸班卡車司機劉邦榮,搬運工趙金生。墓地在沈陽塔灣,當年是一片公共墓地。半個世紀以來這個地方曆經變遷,現在蓋了一群高樓,地名叫塔灣地區太平莊小區。高長虹自離開老家之後,從不跟妻兒聯係,所以他的墓屬於無主孤墳,無人遷葬,目前自然就蕩然無存了。

就這樣,經過四分之一世紀的斷續調查和不少人的協同努力,高長虹後期的人生軌跡終於呈現出了一個比較清晰的輪廓。他的生卒年,也可以確定為1898年至1954年。

關於高長虹的家庭情況,我在調查過程中也多少有一些了解。高長虹的妻子容貌秀美,叫王者香,跟他同年出生,隻比丈夫小兩天。1913年,高長虹剪掉辮子,王者香也跟著剪掉辮子,並且放足,所以此後她不但走路正常,而且能參加勞動。據王者香回憶,1924年9月1日,高長虹在太原發起狂飆社,係出於共產黨人高君宇的倡議。次年冬,高長虹曾回太原,尋找誌同道合者,並籌措辦刊經費。但當時兵荒馬亂,父母身體又不好,小弟9歲,兒子4歲,都離不開他的妻子照顧,高長虹便隻身返回北京——這一天是1925年臘月十五。從此,高長虹跟妻兒天各一方,再未相見。高長虹的獨子叫高曙,又名高承曙,1921年2月出生,高長虹的散文集《曙》就是以他的名字作為書名。1940年,19歲的高曙開始從事教育工作,先後在盂縣、榆社等地擔任小學教員。1957年被錯劃為右派,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打成反革命慘遭批鬥,直至1979年始得平反。此後曾參加縣政協文史委員會的工作,撰寫過《高長虹的家世和青少年時代》等回憶資料,為整理出版《高長虹文集》作出了力所能及的貢獻。2001年8月8日高曙外出看戲,猝死於郊外。山西陽泉市郊區法醫鑒定所出示的證明寫的是:“2001年8月13日,河底鎮山底村牛腰灣半山坡上發現高曙的屍體,屍體衣著整齊,高度腐爛,雙小腿少量擦傷。特此證明。”看來,高曙跟他的父親一樣,也是一個悲劇性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