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3 / 3)

清宴並沒立即告訴慕容璟和,而是先從眉林那裏了解了實情,確定瘌痢頭並非亂嚷後,才來稟報。

聽到他的話,慕容璟和微怔,原本的暴戾神情斂去,僅剩下一臉的疲憊。

“讓他來。”他閉上眼靠向身後的軟枕。

清宴知他已經被那些來自全國各地的庸醫逼到了瀕臨爆發的地步,卻仍然願意見一個階下囚,連底細也不問一下,心中了然,忙轉身親自前去請那瘌痢頭郎中。

腳步聲遠去,慕容璟和睜開眼,再次看向花窗。

連場大雪,氣溫冷寒,白日時他卻從來不允許人關窗。明明已不是一個人,也並非無事可做,偏偏還是喜歡像在那個簡陋的院子裏那樣,留著一扇窗。隻是每當目光透過那半敞的窗時,再也沒有了當初期待某人歸來的心情。

梅花已經開了,火紅的一枝,斜伸在窗外。屋內淡煙嫋嫋,屋外天空清白,素雪如裹,半壓著醉紅的花瓣,妖嬈中透出聖潔。

很想讓她也看看……他垂眸,其實心中明白,喜歡梅花的是牧野落梅,對於她,除了春花外,還喜歡什麼,卻是一點也不知道。

“來人!”他突然抬起頭,神色淡淡,聲音低沉。

立即有人閃進來,不是侍從,而是黑衣護衛。

“給我剪兩枝窗外的梅花送到地牢中。”他道,卻在護衛應聲欲出的時候,又將人叫住,“算了。”

那護衛雖然被弄得一頭霧水,臉上卻沒流露出任何不該有的情緒,閃身又回到了自己隱身的位置。

慕容璟和心中一陣煩躁,突然產生讓人將外麵的梅花都砍掉的衝動。幸好清宴及時回轉,後麵跟著瘌痢頭郎中。

當看到那郎中猥瑣醜陋的形象時,慕容璟和眉梢不由得一跳,幾乎要懷疑自己被人耍了。

冷熱交替,郎中一進門就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一時唾沫四濺,直惹得慕容璟和黑了臉。他竟還沒自覺,又找清宴要了件裘袍穿上,喝了碗熱茶,這才慢吞吞地開始。

大約也看出此人與其他浪得虛名的家夥不太一樣,若非膽大包天,便是真有點本事。等對方的手指按上腕脈時,慕容璟和臉色已經恢複正常。

“俺就說是個行家嘛。”不過是一觸即發,瘌痢頭摸著下巴,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

慕容璟和垂眼,清宴已經代替他問了出來。

“先生此話何意?依先生之見,我家王爺的病該當如何?”

癩痢頭搖頭,就在屋中另外兩人心一路往下沉的時候,聽他說道:“王爺自己能接斷脈,不是行家是什麼?”

慕容璟和長眸微眯,看出自己接了斷脈,眼前之人是第一個,而且是在一觸之間便斷定,可見確實有些能耐。他心中雖為此微微有些激動,但也能聽出此人之前的話還有別的意思。

瘌痢頭像是沒看到他刀鋒般的目光,扭頭找清宴要碗熱麵片湯吃,等清宴無奈離開去安排之後,他才笑嘻嘻地道:“俺跟那位姑娘說,讓她用地根索和曼陀羅止疼的人,是個行家,可見是被俺說中了的。”

慕容璟和臉色微變,但卻沒否認。

瘌痢頭對此事沒說什麼,接著道:“王爺這病俺弄得了,但必須讓那位姑娘心甘情願地養脈玉。沒有脈玉,經脈就算全部接起來了,也不能活蹦亂跳。隻能治個半拉子好,俺是不幹的,白白砸了招牌。”

“養脈玉要什麼樣的人?我這裏多的是給你挑。”慕容璟和壓住心中的浮動,淡淡問。

瘌痢頭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那姑娘體內有君子蠱,你到哪裏給俺再去找一個活的來?”

“君子蠱?”就算是以慕容璟和的博覽群書,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東西。

瘌痢頭不耐煩多做解釋,隻是說:“活死人體內才有的玩意兒。沾上的如果不是屍骨無存,就是躺在那裏,長長久久做個鮮活的標本。君子蠱能生發脈氣,養脈玉最好,由它養的脈玉不僅接脈接得快,還有加強堅固經脈的作用。那位姑娘體內的君子蠱沒有萬年也是幾千年的,王爺要能另外找一個活的出來,俺等等也成,隻要找到前別再把俺關進那又冷又黑又臭的地方就是了。”

聽他這樣一說,慕容璟和立即想到那地宮中的活屍,難道眉林就是在那時被君子蠱侵入而不自知嗎?若是這樣,便能解釋她本已被廢去的功力怎麼又自己恢複了。

就在他沉思的當兒,清宴從外麵回轉,親切有禮地說事情已經吩咐下去了,等大夫給王爺看診完就著人端上來。他要表達的意思很含蓄也很委婉,說白了就是癩痢頭有能力治好慕容璟和的話,那麼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但是如果不能,那就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

瘌痢頭笑眯眯地看著他,然後手摸到新穿的皮裘下,摸出煙杆,拒絕了清宴讓人上煙絲點火的舉動,就這樣幹抽起來。

慕容璟和回過神,看到他這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心裏沒來由地又是一陣厭煩。

“清宴,好生款待……大夫貴姓?”他開口,這才發現他們連瘌痢頭姓什名誰都不知道,忙抱歉地問。

瘌痢頭大咧咧地擺了擺手,不在意地道:“鄉親們都喊俺老瘌痢頭,名字早八百年就忘記了。”

慕容璟和窒了一下,終究還是沒喊出瘌痢頭郎中這幾個字,隻是道:“清宴,給大夫安排一個住處,別怠慢了。”

就在清宴引著瘌痢頭要出去的時候,他突然問:“大夫,她……你為何會跟她在一起?”她若要去尋訪大夫,又為何要瞞著他?所以,她會跟這位大夫在一起,或許隻是巧合。也或許隻是為了她自己……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瘌痢頭回頭嘿嘿一笑,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各種猜想:“找俺還能幹嗎?不就是去給人看病嘛,總不會看上俺老瘌痢了。”

慕容璟和沒有再說話,清宴見狀,不敢打擾,忙引了瘌痢頭下去。

等安頓好一切,再回轉,見慕容璟和坐在榻沿,赤著雙腳踩在地毯上,似乎想靠自己的力氣站起。明明天寒地凍,他卻是大汗淋漓。

“王爺?”清宴知他脾氣,也不阻攔,隻是走近了些,以防他摔跌在地。

“把找到神醫的消息傳出去。”慕容璟和沒有看他,淡淡道。

“是。”

“給她換一個地方,讓人好好伺候著,隻要不逃走,她歡喜怎樣就怎樣。”

“是。”清宴應了,微頓,有些遲疑地問,“爺,可要讓眉林姑娘住到後院?”

荊北的王府隻是幾個粗糙的大院組合起來,無論是規模大小還是華麗程度都遠遠無法與京城的相比。慕容璟和住的是中院,兩翼側院安置賓客以及地位比較高的侍仆,後院則是內眷所住之處。清宴這樣問,其實有試探的意思,想弄清楚情況再決定要如何做,那樣才不容易出岔子。

慕容璟和放棄下地的打算,平穩了氣息,做出要側身躺下的意思。清宴忙上前為他調整好靠枕,直待他滿意了才垂手後退一步。

“去側院。”他閉著眼,緩緩道,“朝廷定然會派落梅過來,盡量別讓她倆撞上了。”以牧野落梅那性子,若再看到眉林,非要想方設法殺了她不可。

“是奴才考慮不周。”清宴連忙賠笑道,手心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幸好沒自作主張。看來,王爺的心終究還是在牧野姑娘身上。否則,以他之能,想保誰不能,又何須讓人避著讓著。

“還有,你從現在開始準備一場簡單的婚禮需要的一切。”慕容璟和搖動,無責怪之意,但接下來說的話卻讓清宴著實大吃了一驚。

“本王已經等了十年,不想再繼續等下去。”

慕容璟和決然道,臉上沒有任何即將麵臨完納心願的激動和忐忑,隻是說不盡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