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婢……敢打本王,你不想活了?”慕容璟和能走到她身邊已經花盡了全身的力氣,哪裏能夠閃避得開,一轉眼臉上便挨了兩拳。
眉林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下手毫不留情。
“混賬奴才……臭女人……”
“潑婦……快放開本王……本王定要誅你九族……”
慕容璟和嘴上不著五六地罵著,一會兒便鼻青臉腫,但他也隻是罵罵,卻並沒喊人進來。
她要有九族,又怎麼會落到被他糟踐的地步?眉林越打越慢,越打越無力,大抵是自聽到他存心藥啞自己起便開始一點一滴鬱結在心的憤怒和悲傷都發泄了出來。稍一冷靜下來,便知道他其實是有意縱容自己,否則她早被拖出去了。目光落在那五顏六色慘不忍睹的臉上,她唇角不由一抽,暗忖自己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打夠了?打夠了還不滾下去!”看她瞪著自己,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慕容璟和惱了。
眉林抬起手,就在他以為她還要打而反射性閉上眼的時候,輕輕抹去他鼻下淌出的血。然後在那雙因為意外而驀然睜大的黑眸注視下,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放進椅中。
他的皮帽因為摔在地上的時候便已經掉落,此時坐起,一頭青絲便滑了下來,披在肩上。本來是一張俊美尊貴的臉,此時烏青處處血跡斑斑,讓人實在不忍目睹。
一時的暢快之後,眉林覺得心口又揪了起來,默默地走到盆架邊,將盆中的水倒掉,又從旁邊暖著的水壺中倒了些幹淨熱水進去,擰了帕子,給他擦拭臉上的血汙。
“人都說打人不打臉,你倒好,盡往臉上招呼!”慕容璟和的下巴被她手指微抬,便順勢仰了起來,一邊乖乖地讓她擦洗去那些暴力痕跡,一邊抱怨。
眉林心口一顫,覺得這人總是知道要怎麼讓人心軟,好在她現在也說不了話,可以不用回應。
對於她的沉默似乎有些不滿,慕容璟和又嘟囔了兩句後,微顫著抬起手抓住她的手腕。
“你還在怨我?”他問,話出口,心裏一陣不痛快,於是又口不擇言起來,“本王念著你救過本王一次,才如此縱容於你。你莫不是忘記自己來自何處了?還是你鐵了心要叛離……”叛離組織還是叛離他,他沒說出來,頓了一下,見她無動於衷,又恨恨地道,“你可知,若本王存心取你性命,你又怎能活到現在?”
自始至終,他都隻將她當成一個暗廠出來的死士,怎麼用都覺得理所當然,因此便是使計藥啞了她的嗓子,也沒覺得愧疚過。如今隻是不習慣看到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便像逗寵物一樣,由得她撒野。在他心中,這是他給的天大榮寵,她就算不感激涕零,至少也要表露出一點動容才對。
眉林心裏剛剛變得有些柔軟,聞言便如同被潑了盆涼水,由頭到腳冷了個徹底。一股說不出的悲涼襲上胸臆,她緊了緊拿著濕帕的手,然後堅定地從他手中抽了出來。
就在慕容璟和因她不識好歹的舉動正欲發作時,便見她雙膝一屈,在他麵前跪了下來,伏身於地。就如他第一次召見她時那樣,目光落在他腳前一尺的地方,木無表情。
慕容璟和心口一窒,而後勃然大怒,還沒收回的手一揚,狠狠地扇在她臉上。力道雖然沒有身體無恙時大,但終究是用盡了全力的,直扇得眉林頭一偏,白晳的臉上浮現五指印。但是她卻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隻是又重新跪好,如同一個聽話的死士應該做的那樣,直氣得慕容璟和渾身發抖。
“來人,回院!”他厲聲喊。直到離開,他都沒再掃仍跪在地上的眉林一眼。
眉林跪伏在那,久久未起。直到天光漸漸暗下來,外麵傳來腳步聲,她才回過神,自嘲一笑,抓住他坐過的那張椅子,慢慢地爬起。人走得太久,椅子早已涼了,炭盆中的火因為沒有人加炭,隻剩下一點忽明忽亮的火光,屋子裏冷得跟冰窟一樣。
她搓了搓冰涼的手,正打噴嚏,這幾日服侍加看管她的那個侍女端著晚餐走進來,見到炭火快要熄了,忙將裝食物的托盤放到案上,然後加了幾個炭塊進去,又撥亮了火。
“姑娘嗓子殘了,手可沒殘,連加一塊炭也不會嗎?等凍病了,沒得牽累我這個小奴婢跟著遭災。”那侍女並非真正的王府下人,而是專門負責慕容璟和安全的明衛,比死士和暗衛地位都高,因此被清宴派來伺候眉林,心裏一直不滿。雖然在吃食衣著上不敢怠慢,冷言冷語卻是少不了的。隻是回報眉林日常的人與她出自同部,平日有些交情,自然不會將這些說給慕容璟和聽。
眉林沒有理她,徑直去端了碗吃起來。
那侍女又不陰不陽地說了幾句,見眉林不為所動,心中越發火大,一眼看到那張秀麗臉蛋上的巴掌印,立即撇唇笑了。
“喲,姑娘,你臉上這是……莫不是待得無聊,自個兒打著玩?還是……”她眼珠一轉,想到一個可能,不由得大樂,“還是爺心疼你呢……”
眉林端著碗的手一緊,下一刻,已經砸了出去。
侍女會武功,眉林沒想過能砸中她,隻是想要讓她閉嘴而已。不料,那侍女倉促間倒確實避開了碗和其中的米飯,卻沒避開一道突如其來的巴掌。
隨著失去目標的碗砸在牆壁上碎裂聲響起的還有一下手掌擊臉的清脆聲音。然後,便是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
眉林看著清宴不大好的臉色,緩緩地放下已經空了的左手,想要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卻不想唇角方揚,眼睛卻先一步被蒙上一層水霧,驚得她慌忙別過臉,努力將嗓子裏那突然冒出的哽塞感咽下去。
清宴沒看她,而是冷冷地睨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女子,“棣棠會接替你的工作,自己去掌刑司領罰吧——”那個吧字,他刻意拖出了內侍特有的輕蔑上揚長音,是不容侵犯的威嚴。
眉林來處的暗廠跟明暗衛不屬同一機構,自然也不知道他們的掌刑司是怎麼回事,但看到那侍女瞬間慘白的臉便知絕不是一個好去處。然而即便是如此,也沒聽到求饒之聲,可見清宴在這些人心中的積威有多重。
等那侍女離開,清宴才轉向眉林,這會兒她神色已恢複如常,臉上甚至還帶出了些許誠摯的笑。
“我會讓人另給姑娘送份晚膳過來。”他淡淡道,語罷就要往外走。
眉林眼中浮起疑惑,不明白他這是為何而來。好在走到門邊的時候,他停了一下,不輕不重地道:“姑娘是聰明人,當知道怎樣對自己最好,又何必跟爺較勁?”語罷,飄然而去。敢情就是專為說這麼一句話來的。
眉林來不及回話,也回不了話,他來去如風,倒省了她的尷尬。
想來慕容璟和那邊還在鬧脾氣,驚動了他,再找到在門外守護的侍衛一問,不就什麼都清楚了?雖然知道他是一番好意,眉林仍覺得有些難為情。她本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之前無論是慕容璟和的巴掌還是侍女的譏諷都沒讓她動容,偏偏被清宴一個不似維護的維護舉動給逼出了眼淚。為了不知從哪裏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死硬倔強而讓自己挨打,實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她突然想起阿玳,想到自己竟也似學了人家那不屈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哆嗦。慌忙站起身,她走到炭盆邊加了塊炭,將炭火撥得大了些。
洗淨手臉,上了點胭脂掩去臉上的指印,將自己打理得整整齊齊的,她便出屋往慕容璟和的院子走去。
新來的侍女棣棠跟在後麵,有了前車之鑒,她顯得謹慎而少言。
眉林覺得很滿意,她不在乎別人說什麼,但是卻並不喜歡整日有人在耳邊聒噪,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