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宴見機,忙進內間去取大氅。
似乎此時才想起屋裏還有另外一個人,慕容璟和壓住自己胸口無法言喻的憤怒和恐慌,努力保持著冷靜,扭頭生硬地道:“我再問你一遍,嫁還是不嫁?”
牧野落梅是傲氣之人,並不想因受脅迫而草草了結婚姻大事,但她對慕容璟和還是有情的,否則也不會這麼多年都沒與旁人有過牽扯,加上感動於他的一番情意,當下也沒直接拒絕,隻是稍稍放軟了語氣道:“這事等你冷靜下來咱們再談好嗎?”
慕容璟和聞言心灰心懶,加上掛著眉林之事,不再與她相纏,冷笑道:“婚禮已籌備得差不多。你若不嫁,自有那心甘情願嫁本王之人。”
牧野落梅本就是個軟硬不吃的女子,聞言色變,倏然收回手,回以冷笑,譏道:“那你便去找那願意嫁你的女人吧。”
“正有此意。”慕容璟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色如被冰凍住般,驀然掉頭邁出門檻,大步走進風雪當中。
那個女人竟然再次丟下他,她竟然敢……她真以為他製不了她?她以為他還能允許這世上出現第二個牧野落梅?氣怒攻心的慕容璟和那一刻並沒察覺,他竟然已將眉林放到了與牧野落梅對等的位置上。
一直杵在旁邊當隱形人的清宴慌忙追上,一邊給他披上大氅,一邊喚來人安排下去慕容璟和開始吩咐的事。
牧野落梅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漸漸被紛飛的雪片湮沒,不由得捏緊了手,美眸黯淡下來。事實上她並不相信他真會去娶別的女人,不過是想氣她罷了。但用這樣的手段,也未免太過幼稚了些。他總是這樣,行事輕浮得讓人無法安心托付。
她足足等了五年,若不是要嫁他,又去嫁誰?隻是……隻不過是希望他爭氣點而已,難道這也有錯?
慕容璟和冷沉著眼,留下清宴在王府處理一切事務,自己則率著虎翼十七騎自南城門而出,順著官道急追。
一通急馳後,冷風寒雪讓他沸騰的情緒慢慢地平靜下來,理智回籠。一邊策馬不停,一邊在腦子裏將這荊北的地形,周邊錯綜複雜的大小道路通關要塞完完整整地過了一遍。
封王之後他雖被軟禁在京城,但是卻自有人每隔一段時間給他彙報這邊的情況。荊北一帶的地圖已被他的手掌反複摩挲得連字跡也模糊了。
最終,他將目光定在葉城。瘌痢頭在信中說回家,他記得自己的手下是在安陽抓到他們的,那麼他們一定會南下。
北往南,無論是走官道還是捷徑,都必須通過葉城。葉城地形特殊,兩邊是聳峙入雲的山峰,如同一道天然屏障將南北隔開,想要繞開,在這風雪之天是不可能的。與其跟那個精擅反追蹤的女人在路上耗時間,不若快一步到葉城守株待兔。隻要他們急著在這幾天時間內離開荊北,就不愁不送上門來。若是想要在鄉野多盤桓盤桓……這荊北是他的地盤,還怕她飛上天?
快馬加鞭趕了一日半的時間,葉城巍然在望,沿路並沒看到兩人的影子,由此可知,他們並沒走官道。
以荊北王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入主葉城都統府衙,下令全城戒嚴,嚴查來往客旅。在離開荊北的第三日正午,正在葉城都統府上暖枕高臥等待魚兒入網的他收到清宴傳來的消息。
那消息不過是一張畫了一半的線路圖。
他一看之下,不由得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當即起身,留下兩騎在葉城繼續等待,自己則率領剩下的十五騎前往離葉城半日馬程的賊窩子。
那賊窩子原本是一個普通的村子,但因為所處位置特殊,被一群山賊惦記上,最後占為了賊窩,專門打劫那些貪圖近路的行人。他一直是知道的,卻沒讓替他管理荊北的幕僚剿除。在他連自由都沒有的時候,封地表現得過於太平繁榮總不是件好事。
原來清宴自他走後也沒閑著,一邊封禁全城,一邊派出人手追查眉林兩人的蹤跡,另外還要安撫脾氣越來越壞的牧野落梅。任他有三頭六臂,也不免有些手忙腳亂。何況如今時局不穩,慕容璟和能越快趕回越好。因此他也不敢再留有餘力。
將每日收到的追蹤線索一點一點繪製成圖,在第二日傍晚,在看清那路線所指方向後,他不由得歎了口氣,卻不敢耽誤,馬上派人送往葉城。不得不說,清宴能成為慕容璟和的心腹實非僥幸,至少在對他的心思揣摩和行事作風了解上是無人可及的。
那條線路圖雖然一開始東繞西拐,有的時候甚至還繞了回去,讓人看不出真正的目的地所在,但在第二天傍晚時,已有前無回地指向一點,就是那老窩子村。
因此,眉林不知道在他們還沒抵達那村子的時候,已經被人預料到了。而當他們入村之後,正全心應付那家黑店時,慕容璟和也正率領手下頂著暴風雪闖入村子,悄無聲息地將全村賊匪控製住。
“住店。”慕容璟和踏入暢通無阻的店門,無視幾張神色各異的臉,撣了撣身上的雪,沉聲道。
明明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沸騰的怒火,他卻除了一開始擊碎門外,再沒有其他表示。
鄭三驚疑不定地打量著他,一時也拿不定主意要怎麼應付。不過沒等他猶豫太久,慕容璟和已經走了過來,一邊解開大氅的係帶,一邊撩了他一眼。他不由得一哆嗦,忙站起身,讓出位置。同時起身的還有越秦,唯有瘌痢頭仍老氣橫秋地坐在椅中吧嗒煙杆。
“客……客官,一……一人嗎?”
慕容璟和誰也沒看,隻是環目看了下不寬敞但也不算太窄的室內,然後對著門外道:“都進來吧。”說話間,已扯下大氅。
心慌意亂的眉林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卻被他避開了,然後扔給旁邊麵露驚喜的越秦。同一時間,大門口陸陸續續走進十多個同樣披著黑色貂皮大氅的精壯大漢,他們身上的雪已經在門口撣幹淨了,進屋之後隻是衝著慕容璟和彎身行了禮,便各自取下大氅找地方坐下。雖然人多,卻隻有衣裳摩擦之聲。
鄭三被這場景震得有些暈頭轉向,仍傻傻地站在原地。
慕容璟和已經坐了下來,見他仍沒動,不悅地皺眉,“給我這些兄弟把爐子燒上,有什麼吃的盡管拿出來。”說到這,他看了一眼仍在呼呼往大堂裏猛灌的風雪,突然有些後悔自己開始的莽撞,於是又道,“去弄塊板子把門給封了。”
“哦哦,是……是……”鄭三回過神,一扯越秦,“秦子,快來幫忙。”
越秦正為再次看到慕容璟和而驚喜交集呢,雖然因為場合的原因沒敢如對眉林那樣親熱,一雙清亮的眸子卻灼熱地盯著慕容璟和,欲言又止。被鄭三扯著走了幾步,他才回過神,正想答應,卻見慕容璟和突然側過頭來。
“越秦留下。”
他此話一出,那些脫了大氅後顯出一身青色錦衣蟠著金線展翼銀虎的大漢中立即有兩人起身,去給鄭三做幫手。弄得鄭三膽戰心驚之餘,又忍不住好奇羨慕的目光直往兩人身上瞟。
不再去管他們,慕容璟和將注意力落在越秦身上,示意他坐。
越秦沒想到清醒之後的慕容璟和這麼威風,忍不住滿腔崇拜,笑嘻嘻地看著他,有很多話想問,他想問他是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的,想問他是怎麼好的,還想問他怎麼會來這裏,等等。問題太多,反而不知要從何開口。
“傻小子。”瘌痢頭似乎看不過去他那一副傻樣,搖了搖頭,將煙杆往腰間一插,然後衝慕容璟和一拱手,“王爺慢坐,俺先去睡了。”說罷,不等對方有所反應,雙手背在身後,一步三搖地走了。
慕容璟和沉斂了眸光,並沒去看他,隻是淡淡地掃了眼兀自呆站在原地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的女人,突然伸手將她扯進自己的懷中。在越秦驚愕的目光中,他一邊不著痕跡地壓製住她反射性的掙紮,一邊溫和地笑著解釋:“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一句話,如願讓懷中的女人僵住,也讓天真的少年瞪大了黝黑烏亮的眼睛,雖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仍替兩人感到歡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