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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眉林當然不會把慕容璟和那句話當真,但當看到他當著這麼多人說出來時,竟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說的是真的一樣,仍不由得心中一跳。不過不管真假,這句話都隱隱透露出一個信息,那就是他現在還無意取她小命。有了這項認知,她鬆了口氣,也不掙紮了,他愛怎麼說怎麼說去。

然後,她就看著越秦被拐了。其實說拐也不正確,畢竟按越秦那小家夥的心思,就算離開時不叫上他,他也會可憐巴巴地追上來。因此當慕容璟和說出讓他以後就跟著他的話之後,那小子立即笑得陽光燦爛,讓她忐忑不安的心微微定了定。

砂鍋端了上來,空氣中立即彌漫開大料燉肉的香味。

接二連三的,又帶著燒得紅火的爐子抬了三大鍋上來,當慕容璟和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塊肉後,那些大漢便五人一堆圍著爐子開動起來。

現蒸饅頭煮飯什麼的已經來不及,於是鄭三就和了麵,把麵片下在肉湯中,胡亂也算湊合了一頓。別看慕容璟和平時錦衣玉食的,在吃住上麵卻沒有王族的矯情。草草吃完,將越秦交給虎翼之首怒標照顧,便拉著眉林回她之前住的房間。

眉林的心頓時懸了起來。

果然,房門一關上,慕容璟和的臉立即沉了下來,雙眸森寒而冷漠,還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疏離。眉林正猶豫著是跪下還是厚著臉皮湊上去討好,便聽他淡淡地道:“怎麼,是離開暗廠太久,還是本王太寵你,讓你連規矩都忘了?”

眉林心中一震,人已順應本能地跪下,目光落在眼前黑色硬實的泥巴地上,腦袋裏一片木然,什麼也不能想。

“背叛組織擅自逃離的,該當何罪?”慕容璟和看著僵硬地跪在地上的女人,踱近兩步,到了她麵前才停下。

原來之前幾天,慕容璟和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追拿眉林兩人上麵,心裏充滿被人突然扔下的憤怒以及說不清楚緣由的恐慌委屈,也沒多想。然而在破門而入的那一刻,他的所有情緒如同那暴風雪般達到了頂峰,卻又在看到眉林的瞬間,一下子被全部抽空,他赫然意識到自己都做了些什麼。

他竟在這非常時期,率領在戰場上令敵人聞風喪膽的虎翼十七騎親自來追一個女人。

他竟丟下了牧野落梅。他甚至為她興師動眾,封鎖荊北,控製葉城……

他竟亂了方寸。

當慕容璟和清楚地明白到這一點之後,一股巨大的危機感讓他習慣性地築起了心防。理智告訴他,這個女人不對,那個能與他並肩而立的女人不能是她。他認定,自己能將寵愛給她,自然也能收回,那無意踏錯的一步必須立即糾正過來。

眉林看著映入眼簾的那雙已被雪浸濕的青緞繡暗花軟底鞋,一時心緒紛亂,也說不上心中是悲是苦還是歡喜。他已明明白白地表明了兩人之間該有正確的位置,可為何在這大雪之時竟穿著在屋內走動的鞋四處追拿她?

就在她準備伸出手去擦那沾了些汙泥的鞋尖時,慕容璟和再次出口的話卻將她心中剛剛升起的那點希望給生生掐滅。

“本王不罰你,本王還要娶你。但是你需知道,你乃窯娼之女,便是入了王府也隻不過是個妾室,那正妃側妃之位都與你無關。”

眉林抬起頭,這是她第一次正式聽到有人正式提及她的身世,她不在乎是妾是妃,那跟她有什麼相幹?但是他說她是窯娼之女,他確實是這樣說的。

慕容璟和正垂著眼留意她的反應,於是便與她渴求的眼睛撞在了一起,他的眸子瞬間變得黯沉,正欲思索其中的意思,便見她伸手拽住了自己的袍擺。

我娘在哪?眉林用另一隻手的食指尖運勁在地上畫出這幾個字。

沒想到她關心的是這個。慕容璟和鳳眸微眯,胸中氣悶,不由得一腳踢開她的握執,轉身走向炕。他撩起袍擺坐在炕沿,這才看向已恢複原來姿勢仍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女人。

“你以什麼身份來問本王?”他冷笑。

眉林呆了一呆,強迫自己一字一字回想開始他講過的話,忍住那剜心擰肝般的疼痛,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妾室、妾室。

然後,她緩緩站起了身,低眉斂目地走至炕邊,再抬起頭時已是笑靨如花。

她給他脫去鞋襪,將那雙冰冷的腳放入燒得滾燙的炕上。她爬上炕,為他按揉疲憊的肩頸。她讓他靠在自己柔軟的胸前,親昵憐愛地輕吻他的臉他的唇。她對他做著一個妾室能做的一切,她……她隻是想知道自己其實還有親人。

看著似乎已經睡了過去,俊容柔和的慕容璟和,眉林輕咬住下唇,微微側開了臉。沒料到一隻手突然伸過來,堪堪接住那從她下巴上滴落的水珠。她心中一驚,抬袖在臉上一通亂擦,回過臉低頭看懷中人時又是那副巧笑嫣然的溫柔。

慕容璟和的眼中陰雲翻滾,如同暴風雨來臨之前。他緩緩收緊那隻被沾濕的手掌,然後閉上眼,胸口劇烈起伏著,像是在強忍瀕臨暴發的怒氣。好一會兒,他終於收回手,卻又突然探進她的懷中,然後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我會讓人去查。”他緊攫著她冷靜溫順的眼,道。同時,手挑開她的腰帶,探入衣下,覆上那能令男人發狂的豐滿。

當那雙帶著薄繭的粗糙大手碰觸到光裸的肌膚時,眉林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體。第一次的疼痛刻骨銘心,之後的數次也談不上美好,對於此事她已有了反射性的恐懼。然而慕容璟和卻並沒做什麼,隻是貪戀地愛撫了一會兒,感受到那來自她身體的誠實反應,便滿意地摟著她睡了。

她當然不知道,慕容璟和其實恨極了她展現出來的虛偽順服,但是他更不想在這人來人往的野店中留下兩人歡愛過的痕跡。

即便,他確實很想要她。

一回到荊北王府之後,清宴立即開始操辦婚禮。因為之前就開始準備的,並沒有顯得慌亂。

這一段時間慕容璟和異常忙碌,也不知道在做什麼,連帶著越秦也跟著他出出入入,難得見到幾麵。

眉林還是住在她原來住的那個院子,由棣棠侍候著。瘌痢頭郎中並沒跟著回來,而是讓慕容璟和派人送回了家鄉。慕容璟和把那塊曾經讓屍鬼帶給清宴的玉送給了他,說,神醫以玉治他,他便以玉相報。

瘌痢頭郎中走了,他跟眉林非親非故,沒理由為她繼續留下。畢竟他並不喜歡荊北,也知道眉林再不可能給他養脈玉,因此便索性斷了念。臨走前看了眼眉林,欲言又止,終究什麼也沒說。

眉林突然就明白過來了,瘌痢頭郎中救不了她,否則按他的脾氣,斷不會刻意保留或者為難人。

看著瘌痢頭郎中所乘的馬車漸漸消失在紛飛的雪片中,她仿佛正看著自己的性命也在隨之漸漸變淡變無。隻是這樣看著,仿如一個旁觀者一樣。她想,也許她早就做好了準備。

她想活著,但是她並不懼怕死亡。

慕容璟和掉轉馬頭迎著風雪慢慢地奔跑起來,她坐在他前麵,收回心神,然後側轉身將臉埋進他的懷中,他便用大氅將她整個人都包在了胸前。

如果能活到來年春天,那便是極好的了。感受到他身上傳過來的暖熱,她眸中再次燃起希冀,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她想,也許她還能看到那銘刻在記憶深處的荊北二月春花,一大片一大片,紅豔豔的……

紅豔豔的好像她現在手中拿著的新娘子喜服,這樣的顏色原本不該是妾能穿的……這喜服當是給另一個女人準備的。

雖然心中明白,眉林還是讓棣棠幫著穿上了那身衣服。再過幾個時辰就要拜堂,她還要梳頭上妝。也許迎娶一個妾室不是什麼大事,不必過於鄭重其事,但於她來說,無論是妻是妾,也隻有這麼一次了。別人不看重,她卻不能不在乎。隻是可惜,在這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終究還是沒人能夠陪著她。

剛剛穿好衣服,門“砰”地被人推開,牧野落梅站在外麵,美眸冰寒地看向她,不,應該是看向她身上的嫁衣。在確定當真不是做戲之後,她的臉上漸漸罩上寒霜,手按上腰間佩劍,“哧啦”抽出小半截,又“啪”的一下插進去,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