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不了了，說，“既然買了，你就不要賣掉了。你到底是想賣房子賺錢呢，還是隻是想借錢買個房子自己住。這一點很重要的，你自己說清楚一點。”
我姑姑沒說話了。
沒有人說話了，說多了感情本來就很稀薄的，隻會更加的稀薄了。
姑姑過了半個小時後，說，“在市區工作沒有房子，被人看不起的。”說到後麵聲音明顯就小了很多，缺少勇氣了吧。
說起來，姑姑這個人其實比較剛強，以前跑出去學剪頭發，都是一個人去的。學完了就在武漢那邊找工作的，沒有人管過。如今來說，她蕩了那麼些年，怎麼可能會突然回來借錢呢。我想姑姑可能是真的混得很不好了的，不然也不會回來了。
我爺爺說，“我打電話到武漢那邊去問一問。”就走了。
爺爺以前在武漢上過班，一直住在縣城，輪到我爸爸的時候，縣城住不下了，我們就搬到鄉下來了。這樣的下坡路也就隻有我們家走了，知道我們家的行情的人看見我們都還歧視我們一下，說我們走下坡路。有時候聽見了心情也很不好的，但是還是事情，沒辦法說反駁的話。真是慘淡。
我們家的處境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隻要良心不是很差，我想什麼都可以忍受，無休止的麻煩，無休止的困惑。擺在麵前的還是錢的問題。
姑姑見爺爺走了，就更加有恃無恐了，說，“我們住在武漢也有七八年了，早些年打工，我們也是一直在武漢呆著的。要我們退休以後回到鄉下，那是永遠都不可能了的。我們的姑姑早些年就是在武漢的，退休了以後還是住在武漢。那麼艱難他們都熬出來了，我就不信我熬不出來。”姑姑還想說什麼，被我奶奶製止了。
我們家的關係是這樣的。我的姑姑口中的姑姑其實是爺爺的妹妹，早些年一直在武漢，從來沒有回來過。明確的計算的話，應該有三十七年沒有回來過了。所以說，我不是很理解城市的概念。我隻知道我住在這裏，這裏就是我家。
我媽媽進來了，估計碗洗完了。
我媽媽說，“很早的時候，你們就借了一筆錢的。還沒有還，現在還說錢的事。”我敢說這件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了。我們家的事情，我是一點都不知道的，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那麼多的事情。普通的人家應該隻會是普通的事情，不可能太過於我們無法理解。但是我們鎮上的災難其實才剛剛開始出現，每一次一次簡單的事故或者不簡單的糾紛，矛盾的根源還是市區太遠。
我去過武漢好多的次數，兩個半小就到了，如果是住在縣城的話，下午五點回來時間上麵都來得及的。所以說，城市根本沒有那麼遠，很近的。
如此和藹的地方，總是有人呆不長。
“那筆錢以後再說吧，現在還是說現在的錢。”姑姑說。
爺爺打完了電話，過來說，“我問過了，武漢的房子七百塊錢一個月，三室兩廳。水電網都有。”
我爸爸一直沒怎麼說話，也開始說話了，“還是先租比較好，現在人人都沒有錢，最近農村的經濟狀況也很差。做人差不多就可以了，太勉強，以我們的條件也勉強不了的。”苦口婆心吧，但是沒有用。
姑姑哭起來了，說，“你們知道我在市區生活有多難嗎？這麼多年一天好的臉色都沒有看見，為什麼不能幫一幫忙呢？”
“你養尊處優那麼多年，怎麼還好意思說自己過得不好呢。”我奶奶說。
姑姑說不下去了，就換了台詞，說，“我先搬到武漢去，然後再把你們接過去。”這麼勢利的條件都輕易地說出來了，我認為，姑姑真的窮途末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