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不用擔心，烏乃渾是隻驍勇善戰的豹子，想傷害他隻會喪送自己的性命。”大單於的話語卻並未讓紫綺懸著的心舒坦多少。傳言越來越讓人心驚而雕陶莫皋去了大半個月卻始終不見回來，她原本掩藏在心中的不安開始不由自主地顯露在了眉眼間，直到今天讓她全然失態。
王昭君讓侍女將牙牙學語的伊屠知牙師抱入自己懷中，對著紫綺溫柔道：“伊屠知牙師我自己來照顧就行了。你的臉色這麼蒼白，還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她行禮告退之後徑直回到了自己的帳篷內。可是一想到他負傷的消息，她竟然想要坐下都不能。她已經許久沒有這般心緒混亂過了。他到底傷到何種程度？如果是重傷……她被自己心中的假想給驚出了一身冷汗。不，不會的，他不會有事的。他不可以有事。
“你就算把這鞋給走穿了也無濟於事。”王昭君悅耳的聲音忽然由背後傳來。紫綺這才驚覺，不知何時王昭君竟已進了自己的帳篷。
紫綺臉上的焦慮擔憂來不及掩飾，就這樣被王昭君看了個正著。
“你在擔心左賢王對不對？”王昭君輕柔地問，眼中已含著溫柔的笑。
“我是擔心整個左賢王庭和雕陶莫皋他們。”心事明明都已寫在臉上，可她卻還是不肯坦誠麵對。
“唉。早知你根本不在意左賢王的死活，我也不用急著趕過來告訴你雕陶莫皋派人帶回的消息了。”王昭君說著便作勢要走。
才剛勉強坐下的人聞言一下子驚立起來，“他到底怎麼樣了？受傷之說是否是謠傳？”
王昭君見紫綺如此迫切地想確認烏乃渾的安危，便也不再逗弄她，“他的確是受傷了，遭人暗算被砍傷了肩膀。雖未傷及要害，可傷口卻在惡化。”
她的心一下子緊揪起來，就仿佛那一刀是在自己肩膀一般。原來他真的受了重傷，這可如何是好？
“其實當初太皇太後送來的禮車中有一隻八寶藥箱，裏麵齊備了各類急救的藥劑，更有上好的金創藥。”王昭君說到這裏，無奈地歎了聲氣，“我原打算讓大單於派人快馬加鞭將藥送給左賢王，這藥乃漢宮禦醫親手調配，治他肩上的刀傷定然不在話下。可你也知道大閼氏她們，若是知曉了送藥之事，定要說我這是在取笑匈奴的藥草救不了匈奴的勇士。”
“我去送。”她欠他太多，這次總算有機會能略作償還。
“可由漠北王庭去往左賢王庭就算日夜不停也要兩天兩夜。”
“再遠能遠得過揚州嗎？”她垂眸。想起茉其兒對他的嘲笑和不屑，心中的愧疚越發深濃起來。
“好，那我這就去把藥取來。”
待王昭君離開後，紫綺從衣物中取出那套小心疊放好的白狐皮襖和白熊皮披風，今天她總算有機會穿上它們了。
當紫綺牽著昭君借她的浮雲寶馬出現在左賢王庭時，她意外地遇到了一個舊識——卡拉婭。
她被奴仆帶往王庭內的同時，她遠遠就望見了雙手被縛的卡拉婭。
擦肩而過之時，卡拉婭也看到了一身白色匈奴服的她，原本安靜的人忽然發瘋般地大叫起來：“別讓她見左賢王！她是賤人！”
卡拉婭身後押著他的兩個武士不耐煩地重重推了她一把，“亂嚷什麼！快給我滾出王庭！”
“姑娘別理那個瘋女人，她被逐出王庭真是活該。”領路的奴仆並不知曉紫綺與卡拉婭是舊識，所以更加覺得卡拉婭不可理喻。
“她做錯了什麼要被逐出王庭？”莫非是她砍傷了烏乃渾？
“她膽大包天，竟然偷偷摸了左賢王的虎牙。”
虎牙？紫綺隱約記得當初烏乃渾送過自己一顆虎牙，後來正是拉卡婭告知自己贈送虎牙給一個人意味著將他收做自己的奴仆，如同牛羊一般，她才狠狠地退回了他贈的虎牙。如果那隻是給奴仆的東西，為何隻是摸一下也要被逐出王庭。
“虎牙不能輕易摸嗎？”紫綺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不能。虎牙是匈奴武士的護身符，隻有單獨憑自己本事擒獲老虎的武士才能獲得保留虎牙的權利。最凶猛的野獸最強有力的武器便是它的牙，所以虎牙能給配帶它的武士帶來百戰百勝的好運和驍勇抗敵的力量。如果虎牙被武士以外的人碰過了，那虎牙身上的祝福就會被轉移到那個觸碰的人身上，所以擁有虎牙的勇士從不輕易讓人碰他的護身符。”
她早該想到，她早在揭穿卡拉婭蛇蠍心腸的那一天就該想到，卡拉婭的謊言並不是隻有這被揭穿的這次，而應該是從兩人最初的相識就已經開始。
虎牙如果象征的是好運和力量，那他當初贈送自己虎牙其實是想把虎牙中蘊涵的好運和力量轉賜給自己？
“我想問一下，那擁有虎牙的勇士會不會把虎牙送人？”
“他瘋了嗎？把自己的好運和力量送人？”奴仆直接給予了否定，連碰都不讓人碰的寶貝誰肯輕易贈人。
“他是瘋了。”她輕聲應著，心下卻是五味俱陳。
烏乃渾愛自己。最初的時候她因為對匈奴人帶著太深的偏見，所以將他的愛誤讀為不懷好意的傷害，直到自己由昏迷中醒來，看著那一塊塊蓮子糕，她才慢慢觸到他心的形狀。可那之後他就忽然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而他為自己所做的那些，不僅沒有消失，還一點點被擺到自己麵前，讓自己那樣強烈地感覺到他如此熾烈而滾燙的愛。若不是她早已有了一份細水涓流的愛，她或許真的會為他驚濤駭浪般的愛所動容，可是她的心已經被劉驁占據，對烏乃渾，她隻能盡力去償還和報答。
走到他那華美的純白穹廬前，奴仆停下了腳步，“左賢王就在帳篷內。姑娘請進吧。”
總算又要見到他了嗎？
她伸手，卻一下子沒了麵對他的勇氣。在知道他為自己所做的那些之後，想到自己回報他的都是冰冷的殘忍，她便深覺無顏以對。
一旁不明就裏的奴仆見她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索性幫她一把掀開了簾布，“偉大的左賢王，大單於給你派來了送藥的人。”
“進來。”暮鼓般低沉的聲音悠悠傳出，那聲音穿過紫綺雙耳輕輕擂上她顫動的心房。是他，闊別了一年之後，他又再次回到自己的生命中了。
她一步一步向穹廬內那個端坐著的挺拔身影靠近，每向前一步，她的緊張就加深一分。當走到他麵前時，她幾乎連喘氣都已不能。
感覺有人靠近的烏乃渾放下手中的卷軸，仰頭看向她所立的方向，沉暗的瞳在觸到她的那一瞬間，眼神明顯滯了滯，“怎麼是你？”
她打量著他微皺的眉頭，開始忐忑他是否並不希望見到自己。
“聽聞你身受重傷，公主特地讓我送一些漢宮禦醫調配的金創藥來。這藥對治療刀傷很有用。”一看到他那雙沉黑的瞳，她便開始局促起來。他這雙深不見底的瞳總是能輕易勾出她內心的倉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