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會離開(3 / 3)

“為什麼是你?”他追問,眉頭擰得更緊,甚至臉上都蒙了一層淡淡的不悅。

“我……我自己要來的。”她黯然垂首,不明白他的不悅因何而起,卻很清楚他是因為自己的出現才會不悅。

若她未低下頭,便會發現在她給出答案的時候,那雙黑瞳中煥發出的驚喜有多燦爛。

“陪你來的人呢?”不能忍受仰頭望她,他立起身來,將兩人的位置撥回到他俯視她仰視的距離。

她搖頭。

“你一個人來的?”他的聲音中混入了一抹冷森。

“我是不是不該出現在這裏?”她抬眸直望入他的眼中,雖然不想麵對這個事實,可他分明就是不歡迎自己的來到。

“是。”他毫不猶豫道。

她由懷中掏出那瓶金創藥來,重重地擺在矮桌上,“那我回漠北就是了。這藥你直接塗在傷口上,謹記三日內切勿沾水。”

她被他的冷漠給刺痛了。自己一路不眠不休地趕來,難道就是為了惹他煩惹他厭的嗎?既然不受歡迎,那她離開就是了。

扭頭欲走的人,手腕猛地被人用力扣住。

“你既然嫌我礙眼,又幹什麼不讓我走?”她掙紮著想讓他鬆手。

“我沒說過你礙眼。”他頓了頓,又接著道:“這金創藥要是能續上斷臂的話,你大可繼續掙紮。”

她這才想起他是負傷之人,連忙停止了掙紮,擔憂地望向他,這才發現他臉色蠟黃,額際溢著密密的細汗。顯然是剛才和自己角力時又牽動了傷口。

她剛想開口道歉,被他握住的手腕忽然被用力一扯,整個人一個踉蹌,直撲進他寬厚的胸膛間。

“你為什麼永遠讀不懂我的心?”他那樣無奈地望著她,“你就聽不出我是在惱你隻身一人由漠北來到這裏,也不管這路途有多遙遠,路上有多危險。”

她怔怔地看著他,內心因他這番話而溢滿了暖暖的細流。

他伸出大掌,擋住她直勾勾望著自己的雙眸,“不要這樣看著我。”

“烏乃渾?”她聽到耳邊有咚咚的聲響,好奇地伸手貼上他的左胸,清楚感覺到他漸漸加快的有力心跳,一下下震著她的掌心都有些麻痛。

擋住她雙眼的手忽然覆上她緊貼著自己心髒的手,他那深邃的瞳如此專注地望著她,沙啞在聲音在她耳邊低吟道:“它一見到你,便不再屬於我了。”

她慌張收回手,手心仿佛被他胸膛的炙熱給燙到了一般,連雙頰都被那熱度熏紅了。

他伸手,輕輕撫上她因自己而泛紅的雙頰,掌間因持韁握刀而粗糙的繭刺痛了她臉上嬌嫩的肌膚。她微蹙了一下眉,卻並未出聲抗議。

他俯首,唇漸漸向她壓下。就在她慌亂無措時,他濕熱的呼吸聲移到了她耳邊,“你不用怕,我不會對你用強,以前不會,現在帶著傷,更不會。我隻是想好好地靜靜地看著你。”

她輕輕點頭,心跳卻不由自主和起他呼吸的節拍。

“紫綺。紫綺。紫綺。”他在她耳邊用漢語輕聲地喚著。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含滿了不舍和無奈。隻因為他那麼清楚地知道,她心中有著另一個人。他不是沒想過從她心上狠狠剜掉那個人,不顧一切地強占了她。反正她是奴仆,他是左賢王,可他竟然做不到。他可以一人滅去一個部落,可以赤手空拳打死一隻猛虎,可以不將任何人的想法放在心上,卻偏偏無法強求她。這個纖弱的女子,他從第一眼見到便生出了護她愛她之心,或許是天父懲罰他的不知悲憫,所以將這個女子送到他麵前,一下子就索去了他積累了近三十載的悲憫與憐愛。

她用藥輕輕擦拭著他肩膀那道極深的傷口,隻是看一眼心都抽搐著痛,無法想象他要飽受著怎樣的煎熬。

藥水浸上膿腫處,她幾乎都能聽到藥水吞化的聲音,可他卻如冷杉般一動未動,連悶吭都沒有一聲。

腦海中閃過劉驁與自己爬樹時不小心擦傷後的模樣。

老天,自己怎麼可以把他們放在一起比較?她搖頭想甩去腦袋中那個荒唐的比較,手上一個沒注意,藥水一下子潑灑出來,迅速溢入烏乃渾那道深長的傷口中。他身軀微微顫了顫,顯然是在抵製因藥水而引起的強烈疼痛。

紫綺連忙用帕子為他擦拭起來,手腹不經意地劃過他堅實的背脊,恍然發現眼前這個赤裸著上身的男人那手臂上均勻隆起的肌肉及堅實寬厚的肩膀,無處不散發著陽剛的氣息。

草原上的武士每當興致高時,都會脫去上衣來一場力量的角鬥,她也不是第一次看到男人赤裸上身,可是眼前這個肩膀卻讓她產生如此強烈的安全感。

替他處理完傷口之後,她又小心地為他纏上布帶,用濕巾替他拭去身上的汗珠之後幫他穿上裏衣,皮背心,裘襖,那從頭到尾,她唇邊都掛著自己都未意識到的滿足笑容。

“這真的是療傷的藥嗎?”直到她將一切都打點妥當之後,他才出聲問出疑惑。

“是。這可是宮廷禦醫親手調製的。”她再次強調。禦醫親配的藥,這在大漢可是隻有皇親貴族可以享受的尊榮。

他搖頭,露出無奈苦笑,“還不如再砍上我兩刀來得爽快。”這藥痛得他差點沒暈厥過去。

紫綺心虛地低頭去收拾換下的布帶和髒了的巾帕。其實這藥原本不至於痛成這樣,是她一時失手……

“王叔,共斬了六十二人,活捉了一百三十八人,已經好久不曾這麼痛快過。”雕陶莫皋如鍾的聲音響起的同時高大的身影已風塵仆仆出現在帳內,“紫綺姑娘?你怎麼會在左賢王庭?”

“我奉寧胡閼氏之命來給左賢王送金創藥。”紫綺連忙行禮作答。

“哦。”雕陶莫皋聽到王昭君的名字,清澈的眼神閃了閃,繼而轉向烏乃渾,興奮不已道:“你不會想到是誰在圖謀擾亂你的王庭。”

“薩木羅嗎?”烏乃渾淡淡地抬眼,正看到雕陶莫皋目瞪口呆的模樣。

“你已經知道了?”雕陶莫皋臉上的興奮頓時蔫了下去。

“不惜犧牲數十條性命隻為砍去我左臂,沒有哪個想攻城掠地的人會做出這種愚蠢的事,除了被我射傷左臂的薩木羅。”早知今日要嚐試這漢藥的厲害,他那日或許就不會出手去救險於困境的卡拉婭。

“那些人已經承認是受了薩木羅的收買才勾結鄰部來偷襲王庭。”他欽佩地望著烏乃渾,一切的確如他所料。

一旁的紫綺聽著兩個男人的談話,眸中的震驚最後轉為深深的歎息,因此這場災禍的罪魁禍首其實是……自己。紫綺一想到烏乃渾那道血肉模糊的傷口,心上就覺得異常難受。

她或許真像茉其兒說的那般不堪,否則為什麼明明不想卻仍在一直給他帶來傷害和負累呢?

仁慈的天父啊,您是否故意讓這個懷著敬重之心棲息在你腳下的漢女虧欠您的子孫如此之多,讓她即使用一世去償還都不足以為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