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秦國這個有著特殊成功條件的國家來說,商鞅,也是一個不可複製的人物。
商鞅原名公孫鞅,是衛國貴族的後人,在西奔秦國之前,他曾經在魏國相國公叔痤身邊做謀士,那時正是魏惠王登基的早期。身為相國的公叔痤,許多重要的謀略,其實都來自作為他高參的商鞅。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商鞅真正接觸到了當時戰國最強大國家的核心行政機構。他的施政經驗和視野,都得益於這段時光。
打個金庸小說裏的比方說,商鞅就好比是少林寺燒火的火工頭陀,多年來耳濡目染,竟融會貫通了一身絕世武功。
從師承上說,商鞅承襲自李悝的法家學說,對李悝的《法經》非常推崇,並且精心研究,在漫長的思考中,逐漸形成了一套屬於自己的施政改革理念。這樣一個有深厚理論積澱和豐富施政經驗的人物,真是改革者中的最好人選!
然而商鞅來秦國之前,有兩個偶然因素,讓他差點來不了秦國。一是長期欣賞商鞅才華的公叔痤,臨終前將商鞅推薦給了魏惠王,如果魏惠王能夠認可公叔痤的推薦,那麼恐怕就沒有強大的大秦帝國了,但魏惠王卻認為公叔痤老糊塗了,對商鞅的才能嗤之以鼻。第二個意外,是老謀深算的公叔痤生怕商鞅不被魏惠王所用,將來勢必成為魏國大敵,因此勸說魏惠王,如果你不肯用商鞅,就一定要殺了他。商鞅知道後隻是冷笑,他既然不聽你的話用我,又怎麼會聽你的話來殺我。事實也正如商鞅所料,魏惠王根本沒拿商鞅當盤菜。不用也不殺,任他自謀生路去了。
這兩個偶然,也包含著一些重要的信息:第一,經過在公叔痤身邊數年的錘煉,商鞅已經鍛造出了深不可測的心機,對於他人心術的揣測,早已做到料事如神,這樣一個絕頂聰明的人,才能承擔起那場驚天動地的變法。第二,魏惠王並不是一個英明的君主,以他看人的眼光,即使聽了公叔痤的話重用商鞅,也不會長期地信任商鞅,這樣一個剛愎自用的君王,根本不可能給商鞅以施展才能的平台。所以這時期的商鞅,將希望寄托在秦國身上,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在當時的六國裏,趙國和韓國還沒有大規模的變法,齊國是宗族當道,商鞅更不具備鄒忌那般諷諫的本事,自然是去不得。至於南方雄心勃勃的楚國,吳起的例子也擺著呢。所以,秦國,是胸懷大誌的商鞅唯一的出路。商鞅,是誌存高遠的秦國僅有的選擇。
公元前361年,商鞅來到了秦國,見到了求賢若渴的秦孝公,經過三天的攀談,商鞅以其學說打動了秦孝公。公元前359年,秦孝公頒布了變法令,任命商鞅為左庶長。這場改變戰國曆史的變革,從此開始了。
循序漸進的改革
商鞅變法,從一開始就注定荊棘密布。在變法令頒布之前,秦孝公曾召集群臣討論,結果引來了舊貴族們的集體反對,大臣甘龍等人極力阻撓商鞅變法,而商鞅也不是一個好惹的人,當場與甘龍等人展開了辯論,一番唇槍舌劍將反對派駁得啞口無言。明火執仗的反對,就此變成了暗流,無數的明槍暗箭,在商鞅變法的路途上等著。
但商鞅不懼,他之所以有信心,是因為長年的沉浮,讓他明白一個最簡單的道理:變法要成功,必須采取最簡單直接的辦法,抓住事物的核心矛盾下手,快刀斬亂麻。所以商鞅采取的第一個政策,就是要變法,先變人。所謂變人,就是要樹立改革者的絕對威望,讓他獲得大多數人的足夠的信任。完成這個目標談何容易,你商鞅是誰?秦國有幾個人認識你?難道還要一個接一個苦口婆心地勸說,或者是上大街上做報告?
商鞅的辦法很簡單,不用做報告,不用勸說,立一塊木頭就行了。
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商鞅南門立木”事件。商鞅在樂陽城南門豎起一根3丈長的木頭,並掛出布告:誰能把木頭搬到北門口,就給他10兩黃金。這事在當時,就好比今天突然接到“恭喜你中獎了”的手機短信一樣,很難讓人相信。木頭不重,路又不遠,憑什麼獎10兩黃金?木頭立了一上午後,獎金已經翻了好幾倍,漲到了50兩黃金,這時候來了個傻小子,壯著膽吭哧吭哧地把木頭扛走了。結果商鞅二話不說,當然兌現獎勵。南門立木的典故就這樣不脛而走,所有秦國人都知道了一個事實:這個商鞅,說話是算數的。
商鞅的威望就這樣樹立起來了,然後他趁熱打鐵,出台了第一階段的變法內容。事實證明,商鞅不但口號很響,膽子很大,做事更是現實。他第一階段的變法內容,都是最初級的改革,包括廢除傳統奴隸製的世襲製度,設立軍功授爵製,獎勵士兵的作戰積極性;實行編戶製,建立封建製的基層農村製度,獎勵耕作;鼓勵小農經濟發展,規定家庭裏有兩個兒子以上的,兒子成年後必須分家另過,這樣就增加了自耕農的數量,國家的稅源也擴大了。
商鞅的這幾條政策,是吳起、李悝等人施行過的,大多沒有什麼新意,其中的一些,還是對秦獻公時期變法內容的補充,比如實行編戶製、獎勵耕種。但這樣做卻是很現實的,像秦國這樣一個經濟落後、生產水平低的國家,首先要解決的就是老百姓的吃飯問題,必須要立竿見影提升經濟水平,才能真正收攏人心。
另一個原因是商鞅堅持要變法先變人,變人的第一步,是要樹立個人的威權,第二步,就要把國家大多數的老百姓,牢牢地抓在政府的控製之下,這樣舊貴族對變法的反對,才能成為空談。變法就這樣推行開來,作用也立竿見影,秦國的經濟水平飛速提高。中原先進的生產技術被大量引進,秦國的農業、畜牧業也都迅速地發展起來,小農經濟群體的擴大,更造成了大量貴族的破產和財產的萎縮,世襲製度的取消,為國家節約了開支,有更多的錢投入到基礎設施建設上來。之所以能立竿見影,另一個原因就是商鞅夠狠,他在建立編戶製的同時,規定了保甲連坐製度,即一人犯罪,多人受株連,用殘暴的國家機器,來打壓一切反對變法的力量。這是之前所有的改革家在變法過程中,都未曾使用的方式。一是他們不會得到這樣強有力的支持,二是他們本人也不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