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溫暖與惆悵的滋味
晚上七點鍾,有昌與父親並排坐在沙發上,小雨宸在爺爺奶奶的大床上安詳地熟睡著,母親將豐富的晚餐端上了茶幾。
父親眯著眼睛神情專注地看新聞,母親笑說:“昌,你爸自從當上了山官,人就不一樣了,每天看新聞聯播,要了解國家大事。”
母親搬來一隻矮凳,在茶幾前坐下,她拿起筷子遞給有昌,說:“咱吃吧,昌也餓了。”
有昌連忙說:“媽,我不餓,再等等。”
客廳內傳來玉汝的開門聲,玉汝走進客廳,母親問:“你怎麼沒走後門,我沒鎖後院的門。”
玉汝未及說話,父親對母親罵道:“你個老東西,你不鎖後門,咱宸被人家抱走,你哭天喊地去上吊都來不及。”
玉汝和有昌笑起來,母親對他們說:“我每天帶宸去賣菜,你爸都怕咱宸被人家抱走,還給我編一條布繩子,要我把宸拴在褲腰帶上。”
玉汝笑著坐在茶幾前,母親對父親揶揄道:“趕明,你再編條鋼繩,省得被人家割斷了布繩子,把咱宸給抱走了。”
父親沒有再理會母親,他拿起筷子夾一塊排骨吃起來,吧咂著嘴說:“這排骨燉的爛糊,含在嘴裏就化了。”
母親笑說:“那是給昌燉的,你那口牙,鋼筋石頭都咬的爛。”
玉汝安靜地用餐,臉上帶著些許疲憊,有昌輕聲問:“玉汝,每天和孩子在一起,累吧?”
玉汝恬靜地說:“不累。”
父親喝一口酒,說:“半大的孩子最難帶,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越哄越蹬著鼻子上臉。不過,孩子嗎,都是天真無邪的,也不能管太嚴了。”
母親笑著揶揄:“聽你說這話,趕明兒,你能去當老師。趕緊多識幾個字,別等當了老師,孩子問啥啥不會。”
父親喝一口酒,說:“我教的孩子肯定有大誌向。”
母親嘲弄道:“做山官也算是大誌向?”
父親瞪眼道:“做山官怎麼了?沒有山哪有水,沒有水哪有你?”
晚餐過後,母親在廚房洗洗刷刷,父親靠著沙發,表情凝重地問:“有昌,你回來還沒見過中玉吧——”
“還沒有。”有昌低聲應著。
“有時間去見見,怎麼說你們也是光著臀一起長大的兄弟,雖然長大了,感情生疏了,可他對你不薄,從前讓你做養生館的司機,給的卻是經理的工資,他心裏還是把你當兄弟。”
外麵傳來一陣舞曲聲,父親厭煩地說:“這些老娘們就是吃飽撐的。”
玉汝恬靜地笑著,母親從廚房裏走出來,笑說:“你爸不稀罕那些跳舞的女人,年輕的,他說人家扭著窮腚瞎得瑟,年老的,他就說人家在跳僵屍舞。”
父親陰沉著臉,略顯幾分疲憊,母親道:“你爸老了老了,有覺悟了,心也大了,人家說看山是為了造福子孫後代,可是,看這形勢,再過幾年,還有沒有山,就不知道了。”
父親和母親回了房間,片刻工夫,房間內傳出他們有節律的“吹土”聲和鼾聲。
客廳內,玉汝和有昌並排坐在沙發上。有昌點燃一支香煙,煙霧繚繞中,他那張粗礪的臉孔上滿是惆悵的神情。
他低聲說:“玉汝,這些年,辛苦你了。”
玉汝輕聲回應:“哥,其實,我們沒有你想象的那樣苦。”
有昌沒有說話,玉汝對他寬慰道:“宸宸很少哭鬧,隻知道吃和玩。爸不用再做苦力了,媽賣早餐賣蔬菜不是為了生計,隻是為了打發時間。”
玉汝的話讓有昌內心充滿感動,從前,在他心目中,這個沉默少語的妹妹,隻不過是對生活浮想聯翩卻無法腳踏實地付諸行動的人。而現在,他看到她的堅忍和善良。
有昌吐一口煙霧,內心思緒萬千。從前,他錯誤地解讀著人生,錯誤地解讀著家人的愛。如今,內心的愧恨隻能夠化為勇氣和力量。
“哥,你有什麼打算?”玉汝輕聲問。
有昌深吸一口煙,用低沉的語氣說:“現在找工作不難,爸做了大半輩子苦力,我也該做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