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而滑稽。
自己就像是一個小醜。
無論是康老夫人,康芷熙,俞曉,或者是許幼安。
她和他們,從來都不是一樣的人。
她和他們,從來都隻是天差地別。
一個夢罷了,醒了便過。隻不過若是這夢做到了深處,隻怕醒來也在夢中,夢中便沉醉不醒。
“錦瑟……不走麼?”那個聲音再一次打斷了她的思緒,帶著一些迷茫的,但卻清澈的聲音。那個聲音是在熟悉不過的,而那個聲音的主人卻永遠不會明白她的痛苦她的擔憂。
不公平呢。
可這世間,又有什麼是公平的。
不過一場夢罷了。
她想著,沒有讓他扶。她慢慢地站起來,理了理被打濕的發。康煜就站在她的眼前,隻要伸出手就可以碰到。
距離是這樣的近,近在咫尺;可又是那樣的遠,遠在天涯。
是不是現在就可以幸福,還是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空。他現在的眼睛裏隻有她一個人,心裏也隻有她一個人。每天想著的念著的,都隻不過有她而已。該滿足了吧。錦瑟想,然後微笑。
笑給誰看呢?
也許笑給康煜,也許笑給自己。
可是笑了,就真正的代表開心嗎?上不是不笑就是難過,上不是難過就一定不笑?是不是哭泣也一定就是悲傷呢?是不是不悲傷就不會流淚呢?
素衣呢?
陡然間又想起了那個幾乎被自己淡忘了的名字。
她會幸福嗎?
而自己的短暫的幸福,又何嚐不是她間接創造的呢?
“錦瑟。”他再一次的重複著她的名字,伸手想去替她擋住雨水。
錦瑟笑了笑,“回去吧。”她默默地念著李之儀的那句詞:。
尾聲之 最後的結局
之後的日子過得既愉快又輕鬆。沒有了許幼安的打擾,生活逐漸的平靜了下來。她似乎已經忘記了時光還在繼續流淌。
要不要和我一起?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錦瑟以為自己的腦子出了什麼問題。她蹙著眉頭盯著許幼安,想聽聽從他的嘴裏還能吐出什麼駭人聽聞的話來。
“我說,要不要和我一起。”許幼安漫不經心似地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反正康大公子也不會再記得你了,不如嫁給我怎麼樣。”他頓了頓,又繼續道,“你是一個做妾的極佳的人選。”
錦瑟歎了口氣,道,“恨不相逢未嫁時。”
許幼安聳了聳肩膀,“你認為,如果康煜死了或者是活著回去了。他們還肯把你放在康煜身邊?縱然不說是殺人滅口”他笑了笑,“難道你還是回畫春堂繼續做樂師。”
錦瑟低了低頭,道,“到時候的事,到時候再說,若錦瑟當真無路可走,自是回去找許公子的。”她從不曾抱怨過命運的不公,她曾經也想過有朝一日的出頭,但隻可惜那些夢都太美好,沒有來得急做,就已經消失在眼前。許幼安的話她並不覺得奇怪,很多人都說過,她是個做妾的極佳的人選。
不嫉妒,不爭風。安靜且懦弱。
也許這可以算得上是誇獎吧。她想。
許幼安手裏的茶慢慢的冷了下去,他臉上卻絲毫沒有什麼其他的表情。令錦瑟不得不感覺到奇怪的是,不久前還急著要除掉康煜的他,現在居然麵帶微笑地看著康煜,並且對康煜的冷嘲熱諷完全都當作是沒聽到。
有一種不詳的感覺。
無論是許幼安的表現還是他說過的話。錦瑟想告訴康煜多小心一點,可轉念一想,如果是誰真的想要動手,恐怕輪不到她說怎樣。
錦瑟聽到犁落敲門的聲音,開了門,犁落笑道,“今夜月色如水,請姐姐與康公子公飲一杯,可否?”
正當此時,聽了聲音的康煜已經出來了。錦瑟不知道犁落半夜三更做什麼,但還是與康煜跟著她來到了庭院裏。
月色下的犁落更顯得格外清麗秀美,宛若月下仙子。淺淺一笑,她柔聲道,“其實犁落本不想傷害姐姐,直到現在都不想。但有些事情,不是犁落說了,就能決定的。事至今日,犁落不說,亦是不行了。”
“所以姐姐,有一事,今日犁落要向你說明白了。”犁落以袖掩唇,淺然笑道,“犁落本打算買了瑟之後卻京都尋你,沒想到卻有這般巧合的事,竟在天津碰到了姐姐。要知道,剛開始犁落並不認得姐姐,隻是當作了萍水之客。但後來在客棧看到俞三小姐,才逐漸明白是怎麼回事。今日既然對姐姐說了,便也不想拐什麼彎子,犁落本就是受了昱之的托付,要來殺康煜的,隻不過是看在姐姐的麵子上,才拖到了今天。七日忘情,今夜,是最後的時候了。”
錦瑟歎了口氣。她有些艱難地問道,“你不能……不殺他?”這句薄弱而蒼白的話出口後,錦瑟都覺得自己可笑,其實她在知道了犁落的用意之後並沒有感覺到驚訝。反而在膽驚受怕了四十多天之後突然就有了解脫一般的感覺。並且這些日子以來,犁落對她不薄,至於犁落對她好的原因,她不想知道。她很感謝犁落,把日子拖到了最後一天的最後一刻。
“隻要他能活過今天。”犁落笑了,“不過姐姐,現在離子時,雖然隻有一刻鍾,但犁落始終認為,其實殺一個人,須臾間,就足夠了。”
錦瑟望著犁落,歎息一般地道,“你難道,非殺他不可?”
犁落歎息似地笑了一聲,未幾,便嬌笑道,“姐姐。有一句話,你應當知道的。”她笑得越發燦爛了起來,明眸善睞,天下無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犁落既然答應了昱之,那麼無論如何,都會為昱之做的。正如同姐姐為了康煜可以犧牲一切,犁落為了昱之,亦是可以的。所以姐姐不必覺得犁落善良,犁落隻不是心疼姐姐的那份情罷了。”
“姐姐可知,我為何等到今日才下手?”她笑著解釋道,“因為犁落覺得,姐姐真的好可憐。好不容易才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可是姐姐,縱然我今天不殺他,等他想起來之後,他便也不會記得你了。所有的恩愛情長,總是一場夢罷了。若姐姐還想做下去的話,就不如讓他死了,然後你在夢中活著。”
錦瑟似乎突然間就明白了犁落的意思,也明白了犁落為何處處和許幼安作對。原來隻不過是因為,憐憫自己的感情罷了。想著,耳中卻聽得犁落又道,“姐姐可知,若我不想。縱然昱之想殺康煜,亦是無能為力。隻可惜,若我能在遇到昱之之前與姐姐相識,也許會為姐姐的癡情所打動。”她笑了一笑,引用了張籍向劉師道明誌的詩,“還君明珠淚雙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錦瑟恍然大悟,康煜道,“你想怎麼樣?”
犁落輕歎了一聲,眉鎖煙愁,“康公子,犁落的話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難道康公子還沒有聽懂嗎?”她又笑了一聲,“隻可惜了,康公子,你便認命吧。”
錦瑟隻覺得自己的腦子一片空白,她的眼被月華下閃爍的金屬耀花,在沒有思考之前身體已經先一步的反應了起來,她猛地撲了過去,在康煜愕然的眼神中,壓在了他的身上。
錦瑟隻感覺那柄劍刺穿了身體,出奇的沒有疼痛的感覺。而康煜天真而憂傷的表情卻刺痛了她,她勉強的笑,想說些什麼去安慰那個孩子。可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她低下頭,看到血流出來,班駁了遍地桃花成毯。
犁落怔怔地望著她,望著哭泣中暈倒的康煜。久久的佇立著。許久,她的嘴角扯出了一個彎彎的弧度,喃喃般地道,“康煜……看在姐姐的麵子上,放過你了。”她說著,抽出一張帕子來,將劍上的血擦下。想了想,將帕子收起,或許能夠見證這些日子裏發生的一切事情的,就隻有這張染血的帕子了吧。
犁落最後回過頭去看了錦瑟一眼,“姐姐,若有來世,犁落定當做牛做馬,銜草結環。”說罷,微微一笑,笑若春花卻清淡如月。隻在那一笑間,顛倒眾生。
正是八月,秋高氣爽。
“錦瑟死了。”俞曉說的時候,俞晨正在看初開的花。淡淡的日光透過花影婉轉的灑下來,衣袖在清澈的風裏微微的舞動著。
“錦瑟?卻又是誰?”俞晨漫不經心地問著,閑閑的坐在交椅上,有些懶散地等著俞曉的回答。康煜沒死,他很是失望。不過也算是給了他一個教訓,並不是誰的人,都可以招惹的。
俞曉聽了他的話,怔了一怔,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思索片刻隻簡單的說了一下從他認識錦瑟到錦瑟死去時中間短短幾個月的事情,抬頭便看到了俞晨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樣的女子……的確少見。”俞晨惋惜似地道,卻不見得真有幾分傷心之意,他的目光盯著茶盞裏飄動的葉片,淡淡地道,“康煜這個人,我已經無話可說了。”他似是歎了口氣,站了起來,“有這樣的女子願意為他……唉。”頓了頓,又道,“這件事情,就這樣算了吧,隻可惜,白白的讓一個深情女子去了。”
俞曉笑了笑,沒說什麼,隻是道,“錦瑟死去後,未明便暈了過去。我命人將他送回康府去,想來也應是到了。至於錦瑟,我將她的事向她師父交代了一翻,屍身正要運過去。”
“我想去看看。”俞晨突然道,“這樣的女子……我真想好好的見識見識。”
日前去世的錦瑟被安放在馬車裏,此是就停在府外,俞曉本是打算和俞晨說一聲便將屍體送還給她師父的,不過既然俞晨要看,那麼看看,也是無妨的。
俞曉將俞晨帶出去,直到看到那輛馬車。俞曉掀開簾子,車中臥著一個女子。那女子秀美柔和,清麗單薄。
俞晨看著,忽然就睜了眼,大驚了似的,失聲叫道,“如妃!”
俞曉愣了片刻,搖了搖頭,笑道,“她叫錦瑟。”
俞晨歎了口氣,似乎明白了什麼一樣,點頭道,“這便是了。”
俞曉奇道,“是了什麼?”
俞晨道,“皇上原先的寵妃——也許你是不曉得的,那時你還小,我大概十四、五歲的時候吧,聽聞說皇上的最寵愛的如妃被皇後設計害死,出生僅半月的女嬰不知被送到何處去了。這種事——當然不是發生過一次兩次的,而皇上也沒有追究,不過卻似對如妃一直念念不忘。而如妃,我卻是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