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呢。”顏子歸抬起頭望向深沉的天際,“或許……”
“如果你不想說,可以不說。”端木宗顥尋一棵樹靠著坐下,仰起頭望著他的臉,“我不喜歡勉強別人。”
顏子歸低頭,下一刻抬頭時眼眸裏又帶了笑,走到他身邊蹲下,一手撩起了他左臂的衣袖,那上麵有一個一寸來長的傷口,還滲著血絲,正是為救他時被碧血槍所傷。
“有藥麼?”顏子歸問,端木宗顥點點頭,取出一個藥瓶,剛要灑時卻被顏子歸劈手奪過,“我來吧。”
迅速地替他灑上藥,顏子歸從懷中取出一條絲絹替他綁上仔細地綁上,末了抬首笑道:“綁的不好,你就將就吧。”頓了頓他忽然又說,“這絲絹是我娘親留給我的,你可要還的。”
端木宗顥一愣,沒想到這條絲絹竟是他娘親的遺物,忙動手去拆,道:“這是令堂的遺物麼,那你還是拿回去吧。”卻被顏子歸一手按住,“別,我娘知道你是他兒子的救命恩人,不會怪我的。”
“你真的是男人嗎?”端木宗顥忽然問道,話一出口,兩人同時愣住。
半晌,端木宗顥才別開臉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道:“對不起。”心中卻是波瀾起伏,自己這是怎麼了,怎會問出如此失態的問題來,難道自己心中竟一直希望他是個女子麼?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端木穀主。”顏子歸重重歎了口氣,似頗為痛心地搖著頭,“你難道忘了本少提醒過你什麼嗎?”
端木宗顥疑惑地望著他。
顏子歸的唇邊掠上三分戲謔,忽然欺近他的臉道:“千萬別對本少產生非分之想!”
端木宗顥未料到他忽然靠的這樣近,一呆之後,臉上忽然浮起一抹極淡的紅暈,不過好在火堆本就是紅色的,照在臉上本來就有些暗紅,所以即便是顏子歸湊的那樣近也沒發覺他的異常,但是端木宗顥自己卻是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臉上掠過的那一絲灼熱。
“不要說本少了,說說你吧,你的醫術那樣好,怎麼武功也這樣高,聖醫穀真是個神奇的地方啊。”顏子歸忽然坐了回去,轉了話題。
“聽說過西域幽冥殿麼?”端木宗顥緩緩道,火堆劈裏啪啦地跳躍著柴枝燒斷的聲音伴著他的嗓音也縹緲起來,“十四歲之前我隻是一個沒有名字的幽靈……”
西域幽冥殿,教眾心中的聖地,中原武林眼中的魔教。十一年前,這世上並沒有一個叫端木宗顥的聖醫穀主,隻有一個序號為“七”的幽靈子,幽冥尊主一手培植的十六幽靈子,個個都是一等一的絕世高手,也個個都是殺人不見血的狠厲殺手。
十三四歲的少年不懂殘忍為何,也不怕血腥染麵,他隻知道,若沒有完成任務,便沒有飯吃,就要忍受毒發時萬蟻鑽心之苦。
“那你後來怎麼當上聖醫穀主的?”顏子歸突然出聲詢問,殺人跟救人,這中間的差別委實太大。
端木宗顥微微一笑:“後來麼,我有一次任務失敗,身負重傷,恰好倒在聖醫穀外被師傅所救,再後來師傅收我為徒,給我取了這個名。”而一向對自己的獨門毒藥深信不疑的幽冥尊主也不會想到他會運氣這麼好的遇見聖醫穀主,也一定想不到他居然還活在這個世上吧。
“從殺手到醫者,你這一生也夠傳奇的了。”顏子歸感歎道,忽然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兩眼放光道,“若是把你的經曆寫成戲文,怕是會大賣吧,到時候就財源滾滾了……”正說的起勁,忽然看到端木宗顥一臉要殺人滅口似的瞪著他,才緩下口道,“我隻是說如果。”
“你怎麼不自稱本少了?”端木宗顥睨了他一眼,隨口問道。可這簡單的問題卻問地顏子歸一驚,半晌才笑道,“本少偶爾也想向世人展現本少親切的一麵嘛,高高在上太久了總會有些累的。”
端木宗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似漫不經心道:“其實剛才你根本不必故意裝作跟我親近,我不會扔下你。”
故意親近?顏子歸眨了眨眼,忽然恍然大悟地笑道:“你怎知道我是裝作跟你親近,我是真心要跟你親近啊,來來來,怎麼說我們也算經曆過同生死共患難,不如就此結為異性兄弟,你覺得怎麼樣?端木哥哥!”
一聲“端木哥哥”叫的端木宗顥心頭發顫,一揚衣袖拂開他伸過來的手,趕緊表明立場:“免了。”
“不要算了。”顏子歸掩口打了個小哈欠,朝旁邊挪了挪,側身躺下,“本少睡覺。”可是剛一躺下就不禁縮起了身子。
此時還是春天,春寒料峭,晝夜溫差大,到了晚間這地上自是一片寒涼,夜風一吹,顏子歸那單薄的身子當然受不住,抱緊了身子卻仍瑟瑟發抖。正琢磨著要不要起身靠在樹上睡,下一刻身上卻忽然一暖。他趕緊睜開眼睛看,卻是一件黑色的袍子。端木宗顥溫和的聲音便這麼飄了過來,“夜裏涼,你蓋上。”
“可是你……”隻著一件單衣就不冷嗎?
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慮,端木宗顥笑了笑道:“我是習武之人,這點寒還受得住。你睡吧,明早還要趕路呢。”說完閉上了雙眸,不再說話。
顏子歸怔怔地望著他沉靜的麵容半晌,皺了皺眉,忽然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攏了攏身上的袍子,閉上雙目,全然放鬆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