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 / 3)

香案下的李亶輕輕拉了拉蔡阿九,悄聲道:“喂,你小心一點。”

阿九愣愣地點點頭,又開始輕輕撥開杏黃布簾,透過小縫隙窺著丁牡丹,不知不覺間他把縫隙拉得越來越大。

丁牡丹靜默了片刻,睜開眼睛,一眼透過杏黃布簾的縫隙看到一雙眼睛,這雙眼睛似乎一直在窺著她。露出一雙眼睛的這個人,見她發現了他,居然露出臉來衝她直傻樂。

原來香案下有人。

丁牡丹花容失色,頓時“啊”聲尖叫起來,繼而躲在李元傑身後。“元傑,香案……香案下有人哪。”

僧人一聽見香案下有人,立即亂作一團。李元傑不由分說走上前掀開杏黃布去拖裏麵的人出來。

李亶為防李元傑認出自己,扯了一塊布遮住臉,鑽出來與他打鬥起來。

“哪裏來的兔崽子,敢到這裏來搗我的亂。”李元傑一邊對李亶招招逼近,一邊對丁牡丹道;“牡丹你先走。”

丁牡丹本想拉李元傑一起走,卻被李亶一個回身撞得身子一歪,就在要摔倒之時,被直衝她點頭傻笑的蔡阿九接住。

蔡阿九依然隻知道對丁牡丹點頭傻樂,這時他被丁牡丹的貼身丫環喜鵲一把推開。

“小姐我們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李公子身手那麼好,一定會平安脫險的。”

蔡阿九見丁牡丹離開了,開始著急起來,猶豫著是去追她還是留下來陪阿亶,他拿不定主意地站在原地直搔頭。

李亶並無意與李元傑一較高下,他們的功夫不相上下,就算纏鬥到明日也不會有勝負。他每招每式隻守不攻,為的就是拖延時間,一來可以給阿九和丁牡丹相處的機會,二來嘛,有人陪自己活動活動筋骨也不錯。

“阿九你還傻站在這幹嗎,”李亶使了眼色給他,“去追啊。”

“可是你……”他指著阿亶,但在聽到阿亶說“少擔心我了”之後,便傻傻地點點頭,去追丁牡丹了。

白馬寺的布局與別的寺院不同,想出寺院正門,如果不像蔡阿九和李亶那樣抄近路翻牆,就必須要先經過一處以漏窗回廊與重巒疊嶂的假山及池沼相掩映的園林。

丁牡丹放心不下李元傑想回去看看,喜鵲怕小姐有危險拚命的阻止,主仆二人在一條細長的僅供二人勉強並肩行走的窄石橋上來回拉扯。

這時,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

“醜小姐——”

聲隨人到,來的是蔡阿九。他氣喘籲籲地趕到丁牡丹麵前,微笑著連連點頭示意後急忙關切地問:

“醜小姐,你沒事吧?我想跟你解釋那天——”

“你叫我什麼?”丁牡丹瞪大眼睛指著他,“你敢再叫一次!”他敢說她醜。

“醜小姐。”阿九見丁牡丹和喜鵲一臉的怒不可遏,還以為她們因為沒有被稱呼全名而生氣,當下趕忙改口叫道:“哦不,醜八怪小姐,我是想跟你解釋那天——”

一語未了,隻聽見啪的一聲,阿九的臉上早已著了丁牡丹一巴掌,他險些掉進池沼裏。

喜鵲忿忿不平地對丁牡丹道:“小姐,這個市井之徒也太放肆無理了,斷不能饒他。”居然敢叫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的小姐醜八怪,他才是醜八怪呢,瞧瞧他灰頭土臉,邋裏邋遢的樣子。

丁牡丹懶得理蔡阿九,邊徑自朝前走邊對喜鵲道:“我們走。”

蔡阿九急於解釋種種誤會,緊跟在丁牡丹後麵,“醜小姐,請聽我——”

丁牡丹氣得臉快綠了,火冒三丈地回過頭衝蔡阿九厲聲道:“我在你眼裏到底哪裏醜,你幹什麼直叫我醜八怪?”他一定是故意氣她,羞辱她。

“你不就是醜八怪嗎?”你的名字不就是“醜八怪”嗎。

這次沒等丁牡丹發作,丫環喜鵲一腳將蔡阿九踢進池沼裏。

丁牡丹瞥了一眼在水裏掙紮的蔡阿九後走了沒幾步,隻覺得有兩個人一前一後朝石橋這邊衝了過來,沒等她反應過來之時,就已經跟蔡阿九一樣掙紮在池沼裏了。

喜鵲見小姐落水了,邊急得直跳腳邊喊救命。

李元傑停下來看了看被李亶撞落水中的丁牡丹,猶豫著是立即救她上來還是去追李亶,在看到李亶衝他做鬼臉時,他血氣上湧,不顧在水裏邊掙紮邊一聲聲叫著“元傑救我”的丁牡丹,去追李亶了,一定要抓住他泄憤。

不多時,寺裏的一群僧人拿著長繩趕來,把蔡阿九和丁牡丹拉了上來。兩個落湯雞一般的人癱坐在石橋上,丁牡丹那名貴的粉白色綢緞衣裙經過綠池水一泡,早已經變了顏色,不成樣子了,全身上下還粘著又髒又臭的綠苔;她見自己的這般不堪的樣子盡收眾僧人眼底,若日後被他們傳了出去,簡直不會有臉見人了,她這個京城第一美人恐怕要遭全城的女子恥笑了。

都怨這個該死的男人,為什麼老天爺總是讓她遇到這個傻子,這個白癡,每次遇到他,她都會倒黴。

丁牡丹越想越氣,恨不得殺了這個另她厭惡的男人。

“醜小姐你沒事吧?”蔡阿九這時候還記掛著丁牡丹。

丁牡丹氣呼呼地站起來,踢了他一腳,“滾開!”

丫環喜鵲追上了丁牡丹,怯怯地問:“小姐,我們不要等李公子了嗎?”

“你自己等!”

* * *

丁牡丹回到府裏,氣呼呼坐在了花廳的圈椅上,一言不發。

“呦,牡丹啊,你這是怎麼啦?”她的幾個姨娘圍在她身邊,半帶暗笑半帶關切地問。

“咱們丁家的小祖宗小霸王怎麼成了泥娃娃啦?”二姨娘笑著打趣。

“怎麼會有一股泥臭味?”接著,她的三,四、五、六、七姨娘使勁嗅了嗅花廳的空氣,才驀然察覺味道是從丁牡丹身上發出來的。“牡丹啊,你不是跟李公子去燒香了嗎,難道臨時改了主意下泥塘玩了?”

“走開!不關你們的事!”丁牡丹懶得看她們,大聲叱了一句便離開花廳回了自己的閨房。

喜鵲端來一碗熱茶遞到她的麵前,“小姐,趕快喝口熱茶吧,不然你會著涼的。”話音剛落,手中的熱茶連同托盤被丁牡丹一並打翻在地,濺出的茶水差點燙了她。她嚇的啊的一聲。

“你去讓管家告訴看門的家丁,他們誰要是敢放李元傑進門,就給我卷鋪蓋滾蛋。”丁牡丹賭氣地道。

她的“旨意”還未傳到家丁那裏,李元傑就來了。

丁府的仆人知道李元傑是端親王之子,也知道他極有可能成為小姐的夫婿,都對他畢恭畢敬的;他每次到來,仆人們都當是自家的主子回家一樣,無人攔阻他,也無人讓他等候通稟。

李元傑在白馬寺追丟了李亶後立即返身去救丁牡丹,得知丁牡丹被人救上來離開後,又立刻趕來丁府給丁牡丹賠罪,他知道牡丹肯定生氣了;但他也知道每次她一生氣都說再不理他,可隻要他耐心地解釋,講個笑話給她聽,她的氣自然就會消。他捏準了她是雷聲大雨點小的脾氣,捏準了她是個鍾情於他,舍不得不理他,記恨他,離開他的人。

他來到丁牡丹的閨房外,正巧喜鵲從裏麵出來。喜鵲看到李元傑如見了救星般,她知道隻有李公子能讓小姐消氣了。

“李公子你可來了,小姐從白馬寺回來到現在一直穿著身上的濕衣服,也隻有你能勸她了。”

李元傑步入閨房,見丁牡丹麵朝裏躺在黃檀木雕花床上,便來到她身邊輕喚了一聲“牡丹”。見她不動,他坐在床沿上,“牡丹,你生我的氣,是我罪有應得,我活該,可你實在不該拿自己的身子賭氣。你穿了這麼久又涼又濕的衣服,弄不好會染上風寒的。”丁牡丹依然不動也不說話。“牡丹,我情願你打我罵我不理我,隻要你能把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丁牡丹依舊不理他。“牡丹,你存心把自己弄病,好以此報複我,讓我為你難受為你心疼是不是?”

丁牡丹終於開口了,不過她的話倒是在李元傑的意料之中。“你走,我不想見到你。”察覺李元傑沒動,她大叫:“喜鵲,是哪個狗奴才放他進來的?”

“小姐,我還沒來得及通知管家,李公子就來了。”喜鵲囁嚅道。

“如此說來倒是你的不是了。”丁牡丹下床走到喜鵲麵前,揪住了她的耳朵。

“饒命啊小姐。”喜鵲疼得直躲。

“牡丹,你不要難為喜鵲了。既然你不想見到我,我走就是了,不過你要趕快把濕衣服換下來,免得著涼讓丁大人和丁世伯擔心。”說完,李元傑出去了。

見李元傑離開,丁牡丹鬆開喜鵲的耳朵,其實她的氣早已經消了一大半。該死的李元傑,叫他走他還真走,一點耐心都沒有。

丁牡丹出門環視了一圈又踏進了閨房,這時,李元傑從她後麵抱住了她。“牡丹,我就知道你不生我氣了。”

“你還來幹什麼,是不是想看看我到底有沒有被淹死,我們家有沒有在舉行葬禮。”丁牡丹掙脫了他,沒好氣地道。

“牡丹,天地良心,我怎麼會舍得你死呢。你要是死了那我豈不是生不如死了。”

“此話當真嗎?”丁牡丹冷笑:“那你為什麼要一次次地丟下我不管?害得我又被那個傻子一樣的男人羞辱一番。”

“牡丹,是我對不起你,不過我也是要抓住那兩個搗亂的混蛋給你出氣的。”

“那你抓住了。”丁牡丹似問非問。

提起那個會武功的小兔崽子,李元傑就滿腔怒火,一臉怒氣,他居然叫一個小孩子給耍了。可他要是承認自己連一個小孩子都抓不住,這樣一來不僅顯得自己無能,也要被丁牡丹恥笑一番了;然而他又否認不了。於是就隻能咽了咽怒氣,灰溜溜說了句:“沒有。”

“堂堂一個小王爺,連一個小孩子和一個傻子都抓不住,虧你還自稱文武雙全呢。”丁牡丹果然譏笑他一句。

李元傑本來就一肚子的火氣,此刻被丁牡丹嘲笑得有些按捺不住想要發作,但還是忍下了,當下笑笑:“牡丹,你先去換衣服,待會我有天大的好事跟你商量。”

欲知後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