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話說丁牡丹到欞窗下,透過油窗紙的小縫朝裏瞧,隻見室內的床榻被紅色紗帳遮住,雖然看不見裏麵的男女是誰,但是聽他們的聲音,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在幹什麼。
她臉紅地別開頭,對李亶道:“說是讓我來看元傑,原來你讓我來,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
“你接著看,好好看看那個男的是誰。”
丁牡丹繼續朝裏看。半晌,一個頭發散亂,赤身裸體的妖嬈女子撥開紗帳,身披薄紗下床,嫋嫋婷婷地到了梳妝台前,照著銅鏡梳妝。
“這次花鳥使從開封帶回來的四個女子,都可以立貞潔牌坊了,簡直是軟硬不吃,湯水不進。反正我是什麼辦法都用盡了。”她邊梳妝邊對紗帳裏的男子說道。
“花名我都取好了,她們還想有機會離開嗎,哼,進了我這裏便休妄想離開。待一會你把她們給我親自調教。”
丁牡丹簡直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有問題了,紗帳裏分明是李元傑的聲音。裏麵話音一落,她隻見裏麵的人一把掀開紗帳,赤身裸體下床來到梳妝女子身後又摸又親。
真的是李元傑。丁牡丹實在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隻聽李元傑道:
“你不愧叫牡丹,不愧是這裏的花中之王,是這裏最貴的,更不愧是我第一個親手調教出來的。你取悅男人最有本事,我這個萬花樓真是離不開你了,我也簡直離不開你了。”
“我這朵紅牡丹哪裏比得上那朵丁牡丹國色天香。她可是京城第一大美人,誰有自信跟她比美貌,誰能替代她在你小王爺心裏的位置,除了她,誰還能有資格進端親王府做你小王爺的正妻。我們這些花花草草永遠上不了台麵的。”
“她?”李元傑不屑地哼笑道:“什麼京城第一大美人,她根本就是京城第一木雕美人,中看不中用,哪裏比得上你這朵紅牡丹有情調。”
“你是因為一直沒能得到她,才這麼說的吧。”女子梳完妝,走到圓桌前坐下來,給李元傑斟杯酒。
“上次要不是被個傻子破壞,我就得手了。我想得到她,可是你以為我真的喜歡她,我李元傑見到過的美女數不勝數,一個丁牡丹算得了什麼。”李元傑將酒一飲而盡,繼續道;“要不是為了拉攏丁老鬼,我會去娶她那種驕橫矯情的人。她嬌生慣養金尊玉貴,難道我不是嗎,憑什麼她就得高高在上。”
“你的事情就不怕她哪一天知道了?”
“她整日呆在閨房裏,知道個屁,”李元傑一副狡黠樣子,“我說什麼她便信什麼。”
丁牡丹恨不得不再場,未曾碰過這一切,而保持對李元傑的良好印象。她的眼淚已經流了一臉,她不想再聽下去,呆站了良久,轉身失落地離開了。
自那日離開了丁牡丹,蔡阿九知道她的心情肯定不好,所以一直放心不下她。
他在和麵的時候經常忘記加水;在烙餅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的,不是餅糊了他還不知道就是時不時地燙到自己的手,不是賣餅時沒收錢就是找錯錢的事更是時有發生。結果,又惹來叔公蔡老六一陣絮叨。
“阿九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經常跑得無影無蹤,餅也不烙了,攤子也不管了,好容易回來了吧就這樣魂靈出竅似的。你是不是想把我氣死,是不是以為把我氣死了,這個餅店就歸你啦?我真想打你這個小鳥糞蛋一頓。”話雖這樣說,可他哪裏舍得下手。“你說,你打的什麼算盤?”
“叔公啊,我的……一個朋友最近心情不好,我想去看看。”
“朋友,你哪裏來的朋友?還說呢,自從你認識了那個叫什麼亶的小崽子以後,你就開始不務正業了。”蔡老六歎口氣,“去吧去吧,反正最近餅店生意不好,我一個人忙的來。”
得到叔公的許可,阿九飛奔去了丁府,可是到了丁府門外,想進又不敢進,他不知道丁小姐願不願意看到他。於是他藏在一尊石獅後麵,隻要能見到丁小姐出來走走,散散心,他也就放心了。
然而,半個月快過去了,蔡阿九日日由天亮守到天黑,都不見丁牡丹出來過,他隻好鼓足勇氣進了丁府。他有李亶給的牌子在手,仆人們對他的態度由前倨變得後恭起來。
“公子,小姐很快就過來了。”不僅如此,管家阿福還叫丫環給他端來一碗茶。
“阿福你下去吧,這裏沒事了。”丁牡丹來到花廳對管家說完,接著對蔡阿九道:“你坐吧。”
丁小姐竟然叫他坐了,他有點受寵若驚,於是誠惶誠恐地坐下來,坐在椅子上後依然顯得很局促。
“丁小姐最近真的是憔悴多了。”蔡阿九看看丁牡丹。他知道丁牡丹是最注重儀容的人,平時決不允許自己的儀表有一點點瑕疵;可是此刻他卻看到她的臉上掛著淚痕,發髻上的白玉搔頭也斜墜著。
“我心情不好。”
“丁小姐,你得保重自己呀。”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丁牡丹淡淡地笑笑。
“呃……沒什麼,我隻是……隻是最近都沒有看到丁小姐出過大門,就順便來看望一下。”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出過大門?”
“呃……我……”
“我的心情差不多平複了。”丁牡丹看著他,笑笑,“謝謝你了。”
“客氣了丁小姐。看到丁小姐心情好了,我也放心了。”阿九嘿嘿笑笑。丁小姐第一次心平氣和地這麼跟他講話,他還很不習慣,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裏好了。
“可是,有時候隻要一想到李元傑竟然是那樣一個偽君子,這麼多年都在蒙騙我,耍我,我就禁不住痛恨他。這幾日每當我一想起皇上告訴我,李元傑把良家女子弄來萬花樓後,奪了她們的清白,把她們都淫遍再調教她們去做娼妓,跟她們每個人都有染,再一想起這些年他日日跟我走得這樣親近,我就禁不住惡心。”
“被他騙一時不要緊,倘若被他騙一輩子,那才是大大的不幸啊,丁小姐,你是幸運的呀。”
“是啊。上次在仙客亭要不是你救了我,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這件事想想我都覺得後怕。這次你又救了我,我真的應該感謝你和皇上,是你們讓我看透了他的為人,如果不是你們,我這輩子恐怕就完了。”丁牡丹粲然一笑,“回想當初,我還把你當成存心輕薄我的壞人,實在是深感抱歉啊。”
“不,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多次唐突丁小姐,丁小姐又怎麼會誤會我呢,是我不對,該道歉的人是我,請丁小姐原諒我吧。”
“你叫……阿九是嗎?”
“是,我叫阿九,蔡阿九。”丁小姐什麼時候記住他的名字了。
“你是怎麼認識皇上的?他似乎跟你很要好。”
“不知道丁小姐還記不記得,那次在大街上,我撞到了你,結果……。後來,我在回家的路上就碰到了皇上,當時我以為他是小乞丐,就帶他回我家去,我們就這樣認識了。”
“傻人有傻福,好人終有好報。”
聽到丁小姐這樣說他,阿九不好意思地搔著低下的頭。接下來,兩個人都沉默不語。
半晌,丁牡丹問:
“你還有事嗎,若沒什麼事情了,我想回房了。”她欲走。
“丁小姐。”阿九抬起頭叫住她。見她回過身看他,他又低下頭,“丁小姐你總是悶在房子裏,心情怎麼會好呢。今天天色特別好,你應該出去走走啊,四處轉轉,看看街上的熱鬧,聽聽人們說話的聲音,這樣心情才會好一點的。我……不知道丁小姐高不高興我這樣說,但我……我確實是這麼想的,出去轉轉,無論如何……都是好的呀。”他抬起頭,想看她卻又不敢看,生怕又冒犯了她。
“你這個人說話總是這樣語無倫次嗎?”丁牡丹笑笑。
阿九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一個勁地搔著,嘿嘿笑了。
“那好吧,那你就陪我出去走走?”丁牡丹微笑道。
“好啊,好。”蔡阿九更是覺得受寵若驚了。
這樣看來,丁小姐是不是不再討厭他的呢。
丁牡丹重新梳好妝後,隨蔡阿九出了大門。
好些日子沒有出門了,透透空氣的感覺真好。她看看藍天,呼吸呼吸空氣,笑道:“晴空萬裏,微風和煦,是難得的好天氣!”
這時候,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傳來,李元傑騎著匹白馬到了。
丁牡丹將頭扭到一邊,不想看他。
“牡丹。”李元傑下了馬,來到丁牡丹麵前。
蔡阿九見李元傑走來,趕忙戒備地護住丁牡丹,
“滾一邊去。”李元傑用扇子撥開蔡阿九,轉而對丁牡丹笑道:“牡丹,你怎麼會跟這個窩囊廢在一起,你不是最討厭他嗎?”
“我跟丁小姐在一起,跟你這個不要臉的人有什麼關係,丁小姐不希望再見到你了。”蔡阿九厲聲道。
“沒錯,我不想看見你,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越遠越好。”丁牡丹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跟李元傑說話。
“牡丹,你怎麼突然之間對我這般模樣了?”李元傑拉住丁牡丹。
“把你的髒手拿開,你自己怎麼回事自己心裏清楚。”
“我清清白白的,怎麼了呀,難道是這個醃臢對你說了什麼?”
“有的人隻是衣服髒,可是有的人卻是骨子裏髒;衣服髒可以換可以洗幹淨,可是骨子裏髒,卻是永遠換不了也洗不幹淨的。”
“你是在說我嗎,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呢,誰不知道我李元傑是衣冠楚楚的謙謙君子。牡丹,你若懷疑我的人品,可以去問我的朋友啊,他們可是經常跟我在一起吟詩作畫,研究學問的。”
“你的朋友隻會幫你瞞著丁小姐,幫你算計丁小姐。”蔡阿九分辯。
“閉嘴!”李元傑瞪他。
“行了,別再說了,你去找你那些姹紫千紅,有情調的百花廝混吧。”丁牡丹不想再跟李元傑浪費口舌。
“什麼花,我沒有啊。”
“不要再說了,從今往後,我丁牡丹跟你李元傑一刀兩斷,各不相幹。”丁牡丹說完看著蔡阿九,“我們走吧。”
見蔡阿九離開時瞥了他一眼,李元傑的火氣騰的上來了,他一把扳過阿九的肩,拿著扇子對著阿九的臉頰左右開弓地狂抽猛打。“敢壞我的事,真是找死。”
“幹什麼你,別打了,住手。”丁牡丹去阻止他。
“我問你,”李元傑停手,盯著丁牡丹看,“你到底還要不要嫁給我了?”
“做你的夢去吧。”丁牡丹回答。
“媽的,什麼東西,以為老子非娶你不可。”李元傑用力推開她,“滾開!”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丁小姐你沒事吧?”蔡阿九扶住丁牡丹。
“我沒事。”丁牡丹看著李元傑騎馬遠去,歎道:“什麼溫文儒雅,暴戾恣睢才是他的本性!”
“丁小姐我們走吧。”
“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丁牡丹跟蔡阿九一邊走在街上,一邊道:“李元傑在外麵胡作非為,端親王跟王妃難道一點都不知道嗎,他們怎麼也不管管?”
“聽阿亶說端親王在朝廷裏把持朝政,陷害忠良,我想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去好好教育自己的兒子走正路的。”
“我早該相信爺爺的話。”
見丁牡丹始終是怏怏不樂的,阿九輕聲道:“丁小姐,你為那種人傷心是不值得的呀。”
“放心吧,我再不會因為他傷心了。”丁牡丹鬆口氣,“起初我還很痛恨他憎惡他的,可是直到剛才那一幕發生,我對他已經再沒有了傾慕之情,也沒有了痛恨和憎惡之情。”
“這我就放心了。”今日的集市特別的熱鬧,蔡阿九被街上各種各樣的雜貨攤吸引。“丁小姐你看,多熱鬧啊。”
“阿九是個癩蛤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阿九是個癩蛤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一群認識蔡阿九的總角小娃,在這時候圍上他,跳躥躥地拍著手不停地笑他。
蔡阿九聽見他們的話,難為情地紅著臉低下頭。
丁牡丹見了這種狀況,對蔡阿九道:“我還是回去了。”
見丁小姐走了,阿九趕緊跟上去,一直跟著她到了丁府。
“你跟著我幹什麼呀?我不是說過我已經沒事了嗎。”丁牡丹回過頭,皺著俊眉。“你一個成了年的男子難道就沒有事情可以做嗎?”
阿九無言以對,隻是搔低著的頭。
丁牡丹看了他一眼,返身進了家門。她進到花廳,發現爹爹坐在裏麵氣哼哼的。於是來到他身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