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十年浩劫,影壇乏善可陳。直至新時期文藝春天降臨,沉寂已久的銀幕“春風吹又生”,少數民族題材電影也出現新的局麵。20世紀80年代中期“文化尋根熱”興起,第五代導演田壯壯君效當年意大利新現實主義電影,全部起用蒙古族非職業演員拍攝《獵場劄撒》,表達關於信仰、生死以及人的本體的思考。不料,新片推向國內市場竟落得“零拷貝”結局。隔兩年,他又執導一部《盜馬賊》,票房依然不理想。田導鬱悶不已,撂下一句“為下個世紀的觀眾拍片”之狠話。對此,電影評論家鍾惦棐有一番獨到的見解,認為田壯壯的作品在今天未被人理解,因為它和數十年來的電影相悖,他是把一個民族當作一個民族去理解,而不是當作某一個政策的載體去理解,“如果說這兩部影片使我們的民族題材具有它的獨立性質,不再成為某種政策的宣傳品,這將有利於我們民族文化的發展。”鍾老用心良苦,一針見血,直擊少數民族題材電影的軟肋。

再來看第五代導演的老師,他們也沒閑著。尤其謝飛導演懷有民族情結,他的處女作《火娃》(1978)取材於苗家故事,此後還拍了《向導》《黑駿馬》(主演騰格爾)、《益西卓瑪》等片。在《黑駿馬》和《益西卓瑪》中,謝飛有意識使用同期錄音,為的是保持少數民族母語的神韻,這一做法難能可貴。追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1951年巴黎會議,曾對“母語”作了定義,“母語是指一個人自幼習得的語言,通常是其思維與交流的自然工具。”如此看來,講漢語的少數民族電影實質上根植於藝術假定性。學術界也開始探討這個問題,王誌敏提出:“判斷一部影片是否為少數民族電影的一個重要依據,應當是主創人員,即導演與編劇必須具備少數民族身份。而且,不光指血統上的少數民族身份,更是指少數民族文化身份。”可喜的是,具有少數民族文化身份的影人群體在影壇崛起。2011年,國家廣電總局主辦第一屆北京國際電影季,集中展映30部少數民族母語電影,使“母語電影”形成傳播效應。

有必要強調,少數民族中青年導演幾乎都是科班出身,且來自同一所學府,即北京電影學院。資曆較深的導演有錫伯族的廣春蘭、蒙古族的塞夫和麥麗絲伉儷;新生代導演有蒙古族的哈斯朝魯(代表作《長調》《唐卡》),藏族的萬瑪才旦(代表作《靜靜的嘛呢石》《尋找智美更登》《塔洛》),侗族女導演歐醜醜(處女作《阿娜依》),以及傈僳族女製片人仕伏柳等,他們在少數民族電影創作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正如黃建新導演所說:“萬瑪才旦的電影我們都拍不了,我們隻會用我們的感受去解釋藏族的生活,而他完全是從內心流淌出來的。”在《靜靜的嘛呢石》中,莊嚴神聖的宗教世界與世俗的日常生活交織融合,表現了藏傳佛教、傳統文化與現代文明之間的碰撞、磨合與吸納,體現出文化的自信和包容。

2005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通過了《保護和促進文化表現形式的多樣性公約》,強調世界文化的多樣性對於保障各社群、各民族與各國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性,將保護和促進文化多樣性提高到國際社會人類基本倫理的高度。新世紀以來,中國少數民族題材影片在主題選擇上更具全球性,對導致生態危機和精神危機的現代文明進行反思,弘揚華夏少數民族與大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吾師鄭洞天教授認為,中國少數民族題材電影已在質和量上達到新的高度,開始超越中國電影目前的思維認識水平,更接近世界電影潮流,表達了關注全人類普遍的人性。受鄭師宏論觸動,我們將跟進少數民族“母語電影”後續的精彩篇章。

學無止境,研究永遠在路上……

值廣欣攻讀博士學位畢業暨新書付梓,以為共勉。

李亦中

丁酉年新春於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