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雲階頓時精神一振,他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這樣評價三國時期的人物。他又給劉三國倒上一杯茶,讓他繼續說下去,他想聽聽這從未聽說過的奇談怪論。

劉三國也是興致勃勃,他說,讀過諸葛亮的前、後《出師表》嗎?很多人讀過後,以為那是一篇忠君愛國的千古絕唱,其實,明眼人能讀得出來,這篇《出師表》不是臣子上書皇上的忠言,而是老子教訓兒子的訓誡。諸葛亮不會不明白審時度勢的重要,他不顧蜀國的國力,六出祁山,當時蜀國二百餘萬人口,為完成先帝的基業要打仗,征用的兵力就達二十多萬。不懂《三國演義》的人並不知曉,諸葛亮是個窮兵黷武之人,他為什麼一意孤行?其實為的就是贏得生前身後的名聲。如今你到成都,人們都知道武侯祠,卻不知道有劉備陵墓。剛才說到最敬佩的人是誰,說出來你也許會笑,我最敬佩的《三國演義》中的人物,就是劉備的兒子劉禪,乳名叫阿鬥的那一位。

韓雲階以為聽錯了,令千古天下人恥笑的人物,怎麼竟然成了劉三國敬佩的人物?

劉三國說,一個能做到樂不思蜀的君王,他不是昏庸,也不是迂腐,他是有大智慧。天下人都恥笑阿鬥,我卻在無意間悟到,阿鬥才是真正的偉大。想一想,從此男兒不再當兵,沒有爭鬥,天下太平,日日深杯酒滿,朝朝小圃花開,無論是英雄還是庸才,到頭分不出你是我非。

韓雲階說,《三國》裏麵的諸葛亮和司馬懿這兩位高人,你更鍾情於哪一位?

劉三國說,要論智謀,諸葛亮與司馬懿,一個是先智,一個是後智,往往決出最終勝負的,卻是後者。水深則流緩,人貴則語遲。

聽過劉三國這番言論,韓雲階內心很受觸動。想到他與邵老五兩人的經曆,邵老五在生意場上總是走在他的前頭,而他則晚邵老五一步。不過,他心裏有底氣,邵老五逞的是一時之能,而他正在積蓄力量,調動他的各方人脈,加之精通日語和英語,踏入商界必定厚積薄發。

這次投資清河水電站,雖然一敗塗地,但隻是敗在了當局,韓雲階想東山再起,必定要找金融界的朋友們幫忙。聽說他的老同學田園栗升任日本正隆銀行的總經理,他特地前去拜訪。

田園栗向韓雲階推薦了兩個人,一個是天興福大連分號總經理邵老五,另一位則是美國人湯普森。

日俄戰爭後,日本人通過大連碼頭,向日本輸送各種物資,大豆讓日本人漸漸地嚐到了甜頭。大豆豐富的蛋白質,對日本人體質的改善,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戰後這幾年,日本人的體質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研究證明,根本原因,就是食用大豆蛋白所致。日本人除了食用大豆,大豆的副產品豆餅也被日本人當作喂養牲畜的飼料,餘下的豆粕也成了土地的最好肥料。使用豆柏作為肥料的土地,長出的農作物質量優良。日本受益於中國東北的大豆,所以,大量大豆源源不斷地送到大連,大連成了大豆的集散地,成了大豆的加工廠,僅僅加工大豆的油坊,就多達百家。這些油坊,大都使用傳統的搾油方式,一天的繁重勞動,隻能生產出二百四十片豆餅,一片豆餅五十斤,二百四十片,遠遠滿足不了需求。邵老五投資大豆行業,他摒棄了傳統的榨油方式,而采用先進的馬拉式榨油,使得產量翻了幾倍。去日本參觀時,他看到了以蒸汽機為動力的先進設備,回國後,便也想進一步改進設備,讓榨油量再翻幾倍。因為有了新思維,邵老五創辦的天興福製油工廠在大連後來居上,沒用多長時間,天興福製油工廠便與張本政的油脂加工廠並駕齊驅,成了大連榨油行業的龍頭老大。

韓雲階見到了田園栗提及的湯普森,他生著絡腮胡子,是美國腦達克公司的遠東總代理。

韓雲階知道大洋彼岸的美利堅合眾國,在日本讀書時,他知道,美國所在的北美大陸,是西歐流放罪犯和囚徒的地方。誰也沒有想到,一個自由放任、無拘無束之地,竟然發展成了世界強國。美利堅合眾國的第一任總統華盛頓就任宣誓時,曾經一手按著《聖經》。作為一位偉大的總統他最心知肚明,治理好一個國家,僅僅靠著憲法,即使再好的憲法,也不可能人人都去遵守,所以,一定要有《聖經》,除去法律之外,人也必須要以神性來製約,才會使一個國家的人成為高尚而有道德的人。那年月,走出國門到外國留學的,除了東渡日本,再就是遠涉重洋到歐洲,沒有人到美國去留學。在人們的意識中,美洲大陸即使不是不毛之地,也是新開墾的處女地。

韓雲階問,腦達克公司做什麼生意,主打什麼產品?

湯普森說,腦達克公司的主打產品是全自動小麥加工機。來到中國才知道,中國人對這個名稱不太接受,於是,你們中國人給腦達克公司的產品命了新名字,叫火磨。

韓雲階沒聽明白,火磨?什麼火磨?

湯普森說,因為這部機器要靠蒸汽作為動力,蒸汽要靠火力才能取得,所以,叫火磨挺有創意的。隻要火力產生的蒸汽帶動著機器,小麥就可以源源不斷地加工成麵粉。

韓雲階這時才明白火磨的功能與作用。他問,請問,你的火磨推銷出去了嗎?

湯普森無奈地笑了笑,我首先去了日本,我以為,日本是東方最早向現代文明邁進的國家,是最容易接受新生事物的地方,可是,到了日本我才發現,日本是個吃米的民族,他們對麵粉並不感興趣。在日本這個先進的國家,我連一台火磨也沒能推銷出去。日本商人建議我到中國來,因為中國人是以麵食為主的民族,我的機器肯定會有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