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勤儉說,這段時間,南北生意一樁接著一樁,沒想過蓋房子的事情,多虧嫂子及時提醒。老邵家確實要蓋房子,要蓋,咱們就蓋金州城裏最好的房子。

郭玉鳳說,明年開春蓋房子,眼下,就要下手準備磚瓦石塊和木材,該買進的就要買進。等到現上轎現包腳能來得及嗎?

邵勤儉說,大嫂放心,明天,就打發老管家去辦這些事情。嫂子老是病懨懨的,蓋房子的事情,不要嫂子操心。

郭玉鳳說,老管家年紀也大了,跑腿采購這些事,就交給夏荷花去辦。這兩年,她也接觸過磚瓦石塊和木材,她知道行情,也能買到最好的材料。

邵勤儉說,店鋪的事情,不要事無巨細,全都掛在心上。該放手的時候,就放手讓夥計們去做。

郭玉鳳感歎了一聲,這兩年,也幸虧荷花這閨女。嫂子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其實店鋪的生意,也一直靠荷花在支撐著。不覺間,荷花成了大姑娘,她出門子嫁人,大嫂連個幫手也沒有啦……

邵勤儉也感慨,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她出息成了大姑娘,成了嫂子的好幫手。等到她出門子,咱們天興福,陪她一份厚厚的嫁妝。

郭玉鳳說,這丫頭說了,這輩子不出門子不嫁人,跟著大嫂站一輩子欄櫃。大嫂想好了,等到俺站不了欄櫃那一天,就讓這個丫頭頂起門麵當掌櫃吧。

邵勤儉也說起笑話來,有勞大嫂,再為天興福培養一個女掌櫃。

眼瞅著年關就要到了,邵勤儉打發老管家,到市場上買些年貨。邵勤儉要親自到董家溝去,到劉慎之的家裏,去看望他的父母,順便把年貨給他們家送去。不久前,劉慎之來信說,因為生意上的諸多事務,今年就不能回老家過年了。大掌櫃是在為邵家賣力,身為東家,理應替他排憂解難,為其父母安排好生活上的事情。

遠在哈爾濱的劉慎之帶著馬蘭花、馬小六他們幾個,幾經周折,終於在哈爾濱創立了天興福的分號。陳大巴掌帶著人馬來到肇東時,劉慎之也趕到肇東來。種地的夥計要有吃的,更要有住的。先砍樹、脫坯,他們在地頭上搭建起窩棚,砌上鍋灶能做飯吃,先安身立命紮下營寨。過了年,開春時節就到了,就要開犁播種,眼下最緊迫的就是槽頭要拴上牲口,三萬畝地,一望無邊,光靠老牛耕地,等到土地耕耘完結,播種的時節也過去了。耕耘運輸,必須要有馬匹,劉慎之與陳大巴掌商量,外出買馬吧,不是買一匹兩匹,而是要買幾十匹、上百匹。事情重大,劉慎之和陳大巴掌都脫不開身,隻能委托一個靠得住的人到蒙古去買馬匹。能靠得住的人,隻有馬小六,讓他一個人千裏逍逍出外城,挺懸乎,總要有個幫手,陳大巴掌讓張山陪馬小六一起結伴而行。劉慎之沒有去過蒙古,他也隻是聽說,蒙古開魯那裏有一個騾馬牛羊交易大市場。陳大巴掌交給馬小六兩千銀洋,吩咐他盡量多買好牲口回來。

馬小六動身前,劉慎之囑咐了一遍又一遍,一旦遇到土匪打動,一定要先保命,錢財沒有了咱們可以再掙,可性命丟了,就再也還不了魂了。所以,無論多少錢財,保命是第一位的。爹媽給你這條小命也不容易,一定要記住我的話,這也是天興福的一貫原則。

劉慎之這次來到肇東,還帶來了兩支德國三圈牌的獵槍。看到獵槍,陳大巴掌可高興了,他沒想到這地方有這麼多的野物,草棵子裏野雞、兔子到處都是,灌木林子裏麅子亂竄,野豬成群結隊。動物們與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等到人想靠近它們,它們早就警覺地鑽進密林深處。有了獵槍可就好辦了,從此吃肉再也不用犯愁。

劉慎之囑咐陳大巴掌,這三圈牌的獵槍可是世界上最好的獵槍,給你槍,可不是僅僅讓你們打野豬吃肉。東北這地方,除去野獸,胡子也多,那些吃雜麻地的二流子、地賴子,與胡子都有勾結。你把雇來的這些夥計們都團結起來,平時除了幹活兒,也要保護自己和財產不受損失,人也不要受到欺負。必要時,這槍就能派得上用場。當然,最好要與這些坐地戶們和睦相處,和氣生財,平安是福,盡量不要惹是生非。

劉慎之在肇東不能久待,把能安排好的事情安排妥當之後,他就要離開了。臨行前,他又囑咐陳大巴掌,一個人再能幹,也沒生三頭六臂,一定要學會調動大夥兒的積極性。你要因地製宜,在你帶到肇東來的這些人裏麵挑選有德行有能力的人,加以重用,以後好做你的幫手。做事要恩威並舉,讓夥計們既敬畏你,也要拿著你當親人。雖然北大荒這地方,棒打麅子瓢舀魚,但是,想養住人、留住人,在這荒野之地出力吃勞金,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你比我年長,經曆的事情也比我多,我要說的是,不管你采用什麼法子,隻要能把人留住,留在這三萬畝黑土地上春種秋收,你就大功告成了。

劉掌櫃說的話,陳大巴掌聽了連連點頭。從前的陳大巴掌,就是靠著一個“打”字,他的巴掌又大又厚,打起人來,一扇一個跟頭。從前帶著人出苦力的把頭,哪一個不是靠著手頭狠、下手打人重才壓得住陣腳?靠這種方法,能管得住夥計們的身子,卻管不住夥計們的心。帶人來到肇東之後,陳大巴掌感到,想把人心籠絡住,真的要以慈養情、以恩育德。安營紮寨之後,陳大巴掌在當地雇了一個大師傅,他們兩口子給夥計們一天做三頓飯。大師傅是個矮胖子,他的老婆卻生得嬌小玲瓏,很有些姿色,據說從前也賣過大炕,跟著淘金的人鑽過深山溝,後來,遇到大師傅,才跟了他,從了良。大師傅做大鍋飯很在行,一口大鐵鍋,雖說眾口難調,但無論蒸煮燉熬,大師傅做的飯菜夥計們都說能吃到家鄉飯菜的味道。遠離老家的人們,很容易走得近。夥計們對大師傅兩口子都很熱情,平時在一起時,也說說笑話。借著開玩笑,有的夥計也流露出打情罵俏的話語。陳大巴掌從夥計們的眼神裏麵能看得出來他們因為離家太久對女性的饑渴。他招募的夥計們當中,至少有一半人已經娶妻成家,並且有了孩子,單身漢們能不能在這兒長久種地,他不敢擔保。能靠得住的,還是成了家的這些夥計。年關漸漸臨近,陳大巴掌也想好了,先支付每人三十塊銀圓,讓賬房替他們寄到山東老家去。讓他們留地址的時候,他也讓夥計們給老家寫信,等到過年開春,讓老婆帶著孩子也到關東來,一家人在一起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