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朗朗為了躲他,不自覺移了幾下。“要睡回去睡,別睡我床上。”
“等會我把房錢還給慕容,這房間是我的了。”
“房錢我自己會給他,現在這個房間是我的!”寧朗朗爭辯。
陸司行撩起眼簾看了她一眼,“陸太太,我們都是一家人,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你就讓我睡一下好不好?”
“誰跟你是一家人。”寧朗朗不情願的回他,見他跟個死狗一樣趴在床上,不由氣得蹦下床,“讓你睡,給你睡,你想怎麼睡就怎麼睡!”說著,她抓起昨天換下的禮服要去浴室換,耳邊卻傳來陸司行還帶有睡意的聲音,“客廳裏有新買的衣服。”
寧朗朗想著自己青天白日下穿著禮服走街竄巷的確不雅,於是在客廳裏走了一圈,果然看到沙發上疊放著幾件新衣服,連內衣都有。她不禁撇撇嘴,進了浴室換衣服。
正當她要離開時,陸司行從床上飛速爬起來,抓住她的手,把她抱在了懷裏,“朗朗,我昨天不該吼你。”
寧朗朗不理會。
“你知道我性格不好,沒有耐心,極度自我,小氣自私,你包容我一些好不好?”他低聲在她耳邊,就跟說情話一樣,溫柔又纏綿。但是這樣的陸司行太少見,除非他又想利用她做點什麼,寧朗朗立馬明白過來,冷聲說,“董俊出軌的事我不會主動跟童桐說的,你就不用這麼假惺惺的跟我道歉。”
陸司行明顯愣住,問道:“是不是每次我想要利用你,你都知道?”
“是啊,我還傻傻的都為你去辦了。”
“這次我不是利用你,相信嗎?”
寧朗朗沉默,因為她不相信。
“沒有給你打電話是我的失誤,做完宴會到十二點也結束,助理都被灌得差不多,我又抽不出空來,而且那時候你我都在氣頭上,所以散場之後我才意識到你已經氣跑了。”
“請不要用‘氣跑了’這樣幼稚的詞來形容我。”寧朗朗正兒八經的說。
“我這不是來找你了麼,別氣了。”
“慕容老師都給你通風報信了,你隨便過來苦肉戲一下就能把我騙回去,多劃算。”
陸司行看著她說,“不管你信不信,我幾乎找遍了江城所有的酒店,本來以為是慕容住在這裏,準備找他幫我出謀劃策,結果正好,你就睡在床上。”
寧朗朗不相信,這次她直截了當的說出來,“陸司行,我太了解你了,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怎麼會是你做出來的呢?”看著陸司行震驚的臉,她突然覺得快慰起來,曾經多少次他說謊、他誘惑、他找借口,她笑著不拆穿,然後按照他的意思被他利用。可是這次,她終於戳破那張紙,赤裸裸的告訴他陸司行,這輩子寧朗朗都不想再聽他的謊話,不受他的利用。
她掙脫開陸司行的懷抱,“如果你真是找我這麼幸苦,怎麼還特地為我準備好了衣服?陸司行,做戲也不見你這麼周全的,你到底是想我不告訴童桐,還是為昨晚的事情賠罪?”
這次輪到陸司行沉默。
直到寧朗朗狠狠摔門出去,他都保持一個姿勢。這就是所謂的狼來了的故事吧,一次兩次三次的說謊,到最後即使是真話也不被相信。寧朗朗的懷疑壓在他心頭,連帶讓他有點呼吸壓抑。他慢慢挪著步子走回房間,脫去西裝外套,倒在了床上,拉過寧朗朗睡過的被子,抱住她枕過的枕頭,將腦袋埋在裏麵。
陸司行想,也許寧朗朗氣消了,就會回到他身邊,畢竟那麼多年了,她一直都是這樣的。
可是,一個星期過去了,聽說她去了海南島,不過三亞和海口都沒有她的入住記錄。先開始他還能找到她的蹤跡,之後什麼消息都沒有了。此時陸司行走入了人類的一個普遍巡回的圈子,什麼最珍惜?失去後來最珍惜。
有一日陸司行開車經過一所中學時,正逢高中生下課,朝氣蓬勃的學生穿著統一的校服,勾肩搭背的走出來,有小情侶走過他車前,女生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麼,興致高昂,男生淡淡的,牽著她免得被人潮撞到。
他有一瞬間想起了曾經,他也是上高中的年紀,寧朗朗還在上小學。她放學早,總喜歡背著書包坐在他學校的門衛那裏,見他出來,就愛拉著他說東說西。他總是皺著眉頭不理她,人潮湧動,好幾次她都被衝散,再找到她時,她好委屈的抓著他的校服,跟個尾巴一樣走著。如果她還想聒噪的說話,他就作勢要把她丟在人群裏。
恰逢車裏的電台放了一首法語歌,一個男人沉穩的聲音念白之後,女聲溫柔的響起:“你的不安和放縱,我總是相信你。不管愛你有多難,我不會停止愛著你。”法語總是纏綿的,聽得陸司行的心軟成了一片,於是他拿起電話要打給寧朗朗,可惜那邊依舊是冰冷又殘忍的客服小姐的聲音。
從小陸司行就知道,他是不安彷徨的,於是他練就了一身無敵金鍾罩,以保自己能全身而退。於是,他不是一般的鐵石心腸。隻是世事難料,當初那個小姑娘,如今也能讓他繞指柔的牽腸掛肚。
隻是朗朗,你不在我麵前,我如何告訴你,這種感覺?
好在陸司行還有個大哥叫魯泰,他很快就找到了寧朗朗準確的位置,將新的電話號碼躍然紙上,他眯著眼笑,問陸司行,“這次你又送我什麼大禮麼?”
“下次跨江工程我全程為你打理,最後的受益都是你的。”
這個大禮真是大,一次跨江工程的純利潤都能讓乞丐衝進中國富人排行榜,他忙裏忙外費心費力的從組建人員、設計方案、形象建立、工程招標、融資招商到後麵的大刀闊斧的動工,最後他一分錢不拿,拱手獻給魯泰。無論是這份禮物本身,還是陸司行的心意,都是厚重得一般人不敢輕易接受的。
一幹兄弟坐在一邊,聽著無不動容。
陸司行對女人的冷淡是眾所周知的,尤其是一年前對寧清清,更是手段狠毒。對於寧朗朗,他的感情複雜得說不清,說他厭惡吧,他又總不把人姑娘放開,說他喜歡吧,他也不見得對人家多好。但是,他為了寧朗朗,兩次低頭找魯泰幫忙,一次是小馬駒,一次是跨間工廠的淨利潤。
魯泰笑了,他叩叩桌子,“看上去很誘人。”他摸著下巴,“不過,我不接受。”
陸司行望著他,等著他獅子大開口。
“你把朗朗找回來了,好好對待吧,哥這麼多年來教了你很多,扶持了你很多,唯獨沒有教你怎麼對待愛情。也是,我就是你失敗的例子。”他自嘲一笑,“司行,不是每個女人都像寧朗朗這樣,無論你推開她多少回,她都會乖乖回到你身邊的。”
陸司行也是低頭笑了,“等她回來了,我讓她給大哥你敬茶。”這個舉動,算是公告天下,寧朗朗是他認可、他的家庭認可、他的兄弟認可的妻子。
電話號碼拿到了,他怎麼找借口把寧朗朗叫回來,又是一個難題。想以往,隻要他開口,她就跟燕子歸巢一樣的積極,隻是一個星期前,她撕破過去的柔軟,直白的告訴他,她再也不受騙了!
於是他苦惱的想,他是繼續找理由呢,還是說真話!可是,他想說的真話……是什麼?
陸司行無比期待最近發生點大事,讓他關切的對寧朗朗說,“最近社會不太平,還是回到我的肩膀下吧。”
不過這大事說發生就發生了。童桐住院了,寶寶有流產的傾向。陸司行首先是興高采烈的掏出電話打給寧朗朗,聽到她柔軟的聲音,心髒幾乎是一陣快速跳動。他表色鎮定的說,“朗朗,童桐出事了。”
寧朗朗去了一個叫瓊州的地方,海南島的中部,還保留著海南島的某些原始文化,鄉村野地的,空氣清新景色秀麗,大山裏開辟的良田,看上去一片喜色。她這日住在家庭旅館裏,外麵是鳥鳴,非常熱鬧,她本是來避世的,找的就是這股清閑,陡然聽到電話響了,上麵的號碼她很熟悉,想掛斷,但又舍不得。憑著陸司行的實力,他不會這麼久還查不到自己的下落,隻是這時打來電話,她猜測著,心裏卻陡然一條,趕緊接起來。
果然,童桐出事了。
董俊出軌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瞞天過海?童桐這麼久才傳來出事的消息,也算董俊有點小聰明了。
她迫切的問,“怎麼了?”
“童桐受了刺激,下麵身體出血,可能孩子保不住了……”
寧朗朗也幾乎是趔趄,不可置信的問:“董俊呢?他個王八蛋,居然讓童桐受了這麼大的傷害!”她問得咬牙切齒。
“你現在收拾東西,接你飛機十分鍾後到。”他說,“朗朗,回來吧。”
寧朗朗哪裏能再坐得住,電話還在耳邊講著,人已經飛速起身,將自己隨身的物品收進背包裏,之前買來的特產小物品這時她也顧不住,夾起包就往外跑,“我……要到哪裏等你?”
等你,多麼美好的詞啊。陸司行承認自己不厚道,在童桐的痛苦上,他體驗到了一股甜味,他的聲音幾乎都要露出興奮之情了,“在動車站右手邊的空地。”他叮囑,“不急的朗朗,飛機還沒到,你不要傷到了自己。”
寧朗朗管不了這些,蹬蹬跑下樓,“我不說了,掛了。”
“等等。”他說,“朗朗,我想你了。”
她的腳步一頓,站在台階上,心裏五味俱在,有一絲高興,有一絲甜蜜,但是童桐占據了她半個心髒,那股甜蜜她來不及細嚐,她說,“我知道了,這就回來。”她在客廳裏找到了家庭旅館的老板,跟他們結清了這幾天來所花的費用,就要匆匆忙忙的往外趕。
瓊州這個地方昨夜下了一場雨,泥巴的道路泥濘不堪,她出門沒幾步就踩得渾身是泥。這是這裏的人,不是出去打工,就是在家務農,出租車隻有鎮子上有,摩的也是村民閑時的兼職,這會兒路上連個人都見到。
她沒時間在原地焦急,隻有抱著包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泥巴裏,身後突然傳來了摩托聲,她回身就看見家庭旅館的男主人騎著摩托車追出來。他是個老實的務農人,見寧朗朗慌慌忙忙的要離開,知道她是遇上麻煩事了,騎著摩托就追出來,對她說,“小姑娘,送你一程吧,這裏出去有一段路很難走。”
寧朗朗側坐著摩托車的後座,一手搭在農人的肩膀上,一手撫著頭發。
山間小道,兩邊都是低矮的平房,青山綠水,良田以及黃牛,詩意一般的意境,摩托車轟轟的聲音一路隨行。這場景,寧朗朗一輩子都將記住,因為她在如此美麗的地方,遺失了一路對童桐的掛念。
過小道、上木橋、過小河、進隧道。鴨群、黃牛、農婦。
直到動車站,她剛從摩托車上下來,一架直升飛就盤旋在頭頂,有人喊話:“陸太太,為了減少時間,請您拉好扶梯。”
軟軟的扶梯被扔下來,她有些手軟,一輩子都沒這麼刺激過,但是她一想起童桐在醫院裏痛哭的掙紮,她隻有拉緊扶梯,對著農人招手示意再見,腳踩在扶梯上,慢慢被人拉上去。
寧朗朗在飛機上,看見農人騎著摩托車沿著崎嶇的路返回。這個如畫一樣的地方慢慢縮小,漸漸隻能看見個大概,之後就淹沒在一片大山裏。
董俊陪著小助理在一家私人醫院孕檢的照片,是一個記者傳出來的,在網上瘋轉之後,當天下午就被有關部門刪除,嚴禁再轉發,本以為第二日報紙上會出現相關消息,但是上麵隻有鄰裏打架街道阻塞這樣無足輕重的新聞。強製手段和隱瞞不報吊起了民眾不小的獵奇心理,有家小報冒死把詳細消息爆出來,於是小報火了一把,賣出了七千萬的利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