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她是花木蘭(1 / 3)

Chapter38,她是花木蘭

機場大廳,行李箱就在腳邊,她摘下墨鏡,彷徨四顧,沒有一個熟悉的人。

她就要離開了。

這座城在外人眼裏是出名的髒亂差、大火爐,許多人在見到寧朗朗時總會麵帶驚詫,誇張的問,“你們那是不是夏天四十度,泊油路上煎雞蛋,哎呀,你是怎麼活過來啊?”或者是,“不可能,你們那兒天氣那麼差,怎麼就養出你這樣水靈靈的姑娘!”……其實,一座城活久了,人便適應了,再惡劣的環境,也能活得逍遙自在。

寧朗朗知道自己是個受虐體質,越是惡劣的環境,越是惡劣的人,她越覺得活得有滋味。

曾經離開時,她知道自己會回來。此時離開,恐怕是再也不回來了吧。她一直不願進安檢,隻求能在這塊生養她的土地上多呆上一會兒,哪怕隻有幾分鍾。沒有人送別,但是耳邊多的是鄉音,不算吳儂軟語,也不是北方的豪氣萬丈,帶著他們本地人的火熱性格,說出的話有股說不清的韻味。

沒有人對她說“過去了要好好照顧身體”,“不要在那邊亂花錢”,“別亂搞男女關係”,“學成了就趕緊回來”之類的話,可是她的同鄉家長在她耳邊念叨了一遍,她就當他們也是對自己說的吧。

登機了,她拖著箱子轉身進了安檢。

之前在溫哥華念書,拿到了永久居住證,不然這大著肚子的,沒準會讓人以為她是偷渡過去生孩子。她在海關關切的目光中,淡淡一笑。看吧,老外看著她時帶著一股友好和憐憫,好似在說“歡迎回家”,而她終於失去了所有家人,隻身回到溫哥華,去過另一種生活了。

一踏入候機大廳的VIP休息室,巨大LED屏幕的掛壁電視正在播放新聞,說著美國華爾街金價大跌,中國大媽瘋狂搶購黃金的事兒,有評論家說華爾街一跌再跌金價,大媽們輸得一敗塗地,也有群眾說,黃金總要漲,多買少買總是要買,屏幕上吵吵鬧鬧一片熱鬧。有服務員送來熱茶,在她耳邊溫言說著請慢用這樣的話,她抱著杯子汲取一點熱量。

新聞才看完一則,服務員安排她走特殊通道上機。休息室裏隻有她一人,所以當她起身準備離開,服務員習慣性的把電視調成休息模式。寧朗朗在沙發上找到從口袋裏滑落的手機,回頭便看到電視換麵上閃過寧正偉的臉。

“請等一下。”她條件反射的出聲阻止。

電視上說的是一起陳年車禍案,今天警察接到了匿名舉報電話,肇事司機被找到,繼而牽連出了一係列的幕後故事,因人物敏感,涉及範圍太廣,目前沒有詳細消息報道。電視畫麵上一片混亂,人來人往,車輛堵得水泄不通,但街區和房子等環境,寧朗朗一眼認出,那就是寧宅的方向。

肇事司機會在她們家附近?不然怎麼剛剛晃過寧正偉的臉。

服務員見她仍站在電視機前,不由出聲催促她登記。寧朗朗仍是站著,直到電視畫麵上明確的出現了被逮捕的肇事司機。

居然是寧夫人……

寧朗朗本抓在手裏的手提包一下子落在沙發上,彈起的瞬間,她的思維跟著手提包一樣跳躍著。怎麼辦,肇事司機居然是寧夫人,那麼新聞裏說的“幕後故事”、“人物敏感”、“涉及範圍廣”說的不就是寧正偉現在的身份麼?

還有一年,寧正偉就能掉到帝都去了。怎麼這時候出了岔子,寧夫人怎麼又成了陳年舊案裏的肇事司機?她明明……一輩子沒開過車啊!

“女士,請登機吧,時間到了。”

在服務員一聲一聲的催促中,寧朗朗條件反射的拎起行李,腳步拖遝的跟著她走向登機通道,目光卻頻頻流轉回電視的畫麵上。

機場外麵陽光濃烈,那對送完前去溫哥華上學的兒子的夫妻手挽手從機場出來,準備過個馬路進停車場,卻看見一個孕婦拎著手提包從他們麵前經過。婦女對人臉有些識別能力,她拉著丈夫小聲問,“這不是剛剛站在我們邊上的小姑娘麼?怎麼沒登機啊。”

丈夫明顯是個不想多管閑事的人,拉著妻子要走,嘴裏念叨:“怎麼兒子的事都管不過來,還管別人小姑娘。”

“唉,老丁,我就覺得人家小姑娘可憐兮兮的,大著肚子在機場又每個人送,現在一個人又出來了……”

“管別人呢。”

夫妻兩人漸行漸遠,最後身子淹沒在地下停車場的樓梯口。

寧朗朗回身望著他們的方向,不由抿緊了嘴唇。沒辦法,她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石頭猴子,做不到鐵石心腸,看到寧正偉陷入麻煩裏,她即使知道自己幫不上忙,也仍是管不住自己的心,隻想著能在他身邊,陪著他度過難關。

寧正偉和陸司行是寧朗朗生命裏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一個她守護不起,另一個她怎麼也得盡心的陪伴。所以她走到了飛機上,高高帥帥的空少都已經把隨身的包塞到了貨架上,她好似一個激靈,猶如被冷水澆醒,她轉身就下了飛機。倒是空少心細,追著她把她的包還了回來,隻是托運的箱子可能要遠渡重洋了。

坐車回到寧宅,那場混亂已經到了尾聲,四周的垃圾桶被人推翻,道路上全是爛菜葉子塑料袋子或者剩菜,她小心的墊腳走回寧宅,房門開著,屋子裏猶如蝗蟲過境,別說花瓶台燈了,就連沙發都挪了位置。楊姨正彎腰收拾著門口的碎片,正看到一雙叫出現在視線裏,抬頭見是她,驚喜的教道,“朗朗,你回來了?”

她幹澀的嗓子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問,“我爸呢?”

楊姨小說的說,“在樓上呢,這事啊……不好辦。”她說話的態度謹慎又小心,好似特忌諱一樣。

寧朗朗放下手邊的東西,上樓時看到一隻骨架幾乎成型的哈士奇吐著舌頭邁開腳從二樓跑下來,在她腳邊嗚咽叫喚,圍著她打轉甩尾巴。寧朗朗驚喜的撫摸它的腦袋,“乖狗。”她穿過哈士奇的口水包圍圈,上樓找到主臥,門是開著的,房間裏依舊亂得很,尤其是抽屜,好似被翻爛了,裏麵所有的東西都慘烈的暴露在外麵,橫七豎八的躺著。寧正偉並不在房裏,她環視一圈,退出來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果然,他正坐在那張她睡了將近二十年的床上,手裏還捏著自己給他的那封信。

寧正偉見到來人,倒不驚訝,反倒有些傷感,摘下鼻梁上的眼睛,感慨一聲,“寫信的水準都下降了,前言不搭後語,我看你還得在我這裏多學習幾年。”他忽而頓住,又說,“也許我時日也不多了,教不了你多少。”

這話無疑是寧正偉對他自己仕途未來走向的一種理智分析,卻硬生生的插在她的心髒裏,血流不出來,卻也疼得厲害。

寧朗朗說,“爸,你不會的……”

“趁著爸還自由著,你能陪著我嗎?”這話再說下去,就卑微了。寧朗朗最不願見到自己的父親如此低微,趕緊咬著唇點頭。寧正偉看著她的目光在液體潤澤之後滿是慈愛。他說,“跟陸司行複婚吧,最起碼還有她照顧你。”

寧朗朗一味的順著她,盲目點頭。

夜晚,寧朗朗自打初潮來了之後,再也跟沒跟寧正偉睡在一張床上了,可是此時,她乖順的躺在寧正偉的身邊,任他撫摸著自己的腦袋,好似回到了童年那個浮躁的夏天。寧正偉那年弄到了一台老式空調,那時候的家庭普遍連電風扇都用不上,他們家還能享受空調,寧朗朗得意又滿足。寧正偉便以空調誘哄她靜心在家寫大字,她寫累了,就要窩在床上,聽寧正偉講史記裏的故事。

快十年了吧,她終於又像個小女兒一樣,依順在寧正偉身邊,聽他講故事。太難的,所以她默默的流眼淚。

“朗朗,我知道你是個能幹的孩子,爸爸今天跟你說的話,你要記一輩子。”寧正偉開口說。寧朗朗悶著腦袋,不想被看到眼淚,於是使勁點頭。寧正偉放下精裝的書,從旁邊的抽屜裏取出一份資料,放在她身邊,“這是一份DNA檢驗單,在你三歲的時候做的,你是我和你媽媽的親生女兒。”

寧朗朗不由抬頭,卻不敢翻看那份報告單。

“你媽媽年輕的時候做錯了事,所以她不斷埋怨自己,反複做噩夢,被折磨得精神崩潰,再加上你出生,她得了產後憂鬱症,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她真的撞死了人?”

寧正偉點頭,“她懷著你的時候,開車不小心,撞死了一對買水果的夫妻,隻有一個繈褓裏的嬰兒存活下來。”

這句話裏信息量太大,寧朗朗一躍而起,緊張的問,“撞死了?你……”

“我幫她處理了。”寧正偉毫無顧忌的說出真相,“所以我也是罪人,即使以後我被雙規調查,也是我咎由自取。”

“那個嬰兒呢?”事實上寧朗朗心如明鏡,可她想從寧正偉嘴裏得知一個確切的答案。

“的確是清清。”

寧朗朗一下子又摔回了床上,她有力無氣的問,“那為什麼我媽……”

“不要怪她,乖寶。”寧正偉說,“你三歲之前她神誌都不是清醒的,她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她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生活在什麼環境下,總是瘋瘋癲癲,直到你三歲之後的一天,她陡然清醒過來,抱著你說要把你養大。其實她一直把清清當作是你。”

無疑,最後一句話在寧朗朗心髒裏形成了一股巨大的衝擊波,讓她瞬間分不清東南西北。她木訥的問,“什麼意思……”

“我們收養了清清,打算給她一個優渥的環境把她撫養長大,以來彌補曾經的過失。可是你媽媽一直覺得寧清清才是她親生的,所以才會冷淡的對你。”寧正偉盯著寧朗朗的眼睛,“你媽媽一直是個感性的人,所以從來都會把感情分得很清晰,對你好,卻對你不親近。”

寧朗朗似乎還在一片迷雲裏,走不出來,她不確定的問,“為什麼?”

“朗朗,你媽媽的情況一直不好,醫生說她太脆弱,受不得刺激,我每次一跟她提起你,總會讓她覺得我是在提及她犯錯的過去,所以一直不敢麵對,我也隻能由著她去了,你明白了嗎?”

明白,怎麼不明白?也就是說寧清清這麼多年享受的母愛,本應該是她的!而她受了這麼多年的冷漠,隻因為寧夫人有一段曾經不堪回首的過往!可是換位想一想,寧清清也因為她的母親而失去了親生父母親啊。這麼想著,寧朗朗不知道自己心裏為什麼會平靜下來,帶著一種變態的平衡杆,即怨念她又可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