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經渡人。
她呆呆看著地上的紙張,自打康禮離開,她已經忘卻了曾經內心的寧靜,此時就跟個醜陋的野獸一樣,滿心的肮髒。
驚心屏氣,卻再也感受不到過去那種“信仰崩塌”的絕望感。她這是徹底墮落為魔了吧,所以才一點負罪感都沒有。她找了個瓷盆,將所有的紙張全塞進去,一把火全燒掉。
火光旺盛。好似燒掉了寧朗朗的心一樣,異常歡樂的吞吐著火舌,在空氣中躍動。
江城,秋季暖陽。陸司行從車裏下來,主動向警察自首。
他被關進一個還算幹淨的樣板間裏,這算是慕容塞錢弄來的,比大通鋪的環境好得多。進去之前,警察搜走了他所有的通訊工具和首飾,連婚戒都沒讓他留下。冷漠的看著警察臉上閃過的一絲掩飾不住的竊喜,他轉頭自己走進那間房,麵對牆壁,不再多說一句話。房間裏隻有一個隔間,隔開床板和廁所,空間狹小,沒有其他家具,空蕩蕩的,看著便覺得淒涼。廁所裏不知道是管道壞了還是一直堵塞,那股味道好似餿了的飯菜混合上屎尿的惡臭,房間裏的窗戶被釘死,空氣一點也流露不出去,難聞得厲害。
夜間空氣變冷,陸司行連個避寒的毯子都沒有,他脫去西裝外套,靠在牆壁的角落,隨意叼著一根煙,就這麼應付了一晚上。
這場景,淒涼得很。要是寧朗朗看了,眼淚可定就跟不要錢似的,吧啦吧啦的掉。
相較於陸司行,寧朗朗明顯過得舒坦得多。顏茜說寧朗朗是個偷懶的孕婦,小心不運動會難產。她其實是個很可愛的女人,看著寧朗朗的肚子,不自覺的就會聊起順產還是破腹產,繼而把兩種方式的利弊方式統一闡述一遍,嚴肅得像是個研討會。此時,陽光下撐起太陽傘,一張桌子擺著,兩人正在喝下午茶。顏茜說等會她回公司處理的一些事情之後,兩個人就去壓馬路,一邊運動一邊散心。
寧朗朗看她那樣子,輕鬆得好似個少年,絲毫沒有大家所有的那副女強人的架勢,更沒有第一眼見她時的滿很無禮。也許生活是把刃,磨平了她某一方麵是她更老於世故,但她內心柔軟的那一麵,永遠都還是原來的模樣。不自覺的,寧朗朗想起那天她對阿寶咆哮的話,她要是跟二房一樣狠心打催產針,誰當二房就說不定了。
她是這麼說的吧?
當時的寧朗朗動容。一個母親永遠不會對自己的孩子下狠手,即使她在外麵多麼手段毒辣,即使她對二房多麼的針尖對麥芒,她也是個心底柔軟的母親。
寧朗朗笑了,點頭答應顏茜壓馬路的提議。
坐在港城陸家集團大廳的沙發上等著顏茜,寧朗朗剛翻了幾下雜誌就看見陸閔人模狗樣的送著幾個中年男人出門。透過玻璃窗戶,她看見陸閔畢恭畢敬的模樣,不禁咬牙直癢癢。等到陸閔轉頭準備乘電梯上樓時,寧朗朗攔住了他。
“你如願了嗎?”她問,“為什麼我覺得你不高興?”
“我這人一向贏到最後了才高興。”
“承蒙你看得起陸司行,覺得他還有翻身的可能。”寧朗朗無意間一笑,問道,“今天晚上回大宅吃飯好嗎?”
突然被一個女人這麼柔柔和和的問候,陸閔愣在當下。他一早和寧清清打過交道,對於她那樣心機深沉又花枝招展的女人,他敬謝不敏。但是對於寧朗朗,一顆小白菜卻又鑲了金邊,倒是對了他的胃口。隻是他玩味的盯著她的肚子,可惜了,肚子都高大了。
他嘖嘖兩聲,自顧自的點頭,“既然你邀請了,自然我會赴約。”
寧朗朗開懷真誠的笑了。
陸閔剛消失在電梯口,顏茜就下來了,她換了身衣服,顯得年輕活潑好多。她見寧朗朗笑得燦爛,不由問,“什麼事情這麼高興?”
寧朗朗搖頭,“看了個笑話,說給你聽?”
“好啊。”
寧朗朗便學著童聲,癟著聲音開始角色扮演的講笑話:“小蛇問爸爸,‘爸爸,我們有毒嗎?’爸爸沒有理它。小蛇不依不饒的問,‘爸爸,我們有毒嗎?’爸爸忍不住說,‘你到底想說什麼?’小蛇可憐兮兮的說,‘我剛剛咬到舌頭了’。”
顏茜愣住,忽而大笑起來,“你有才了,哎呀,你告訴我,蛇咬到舌頭了到底中沒中毒啊?”
“我也不知道啊。”寧朗朗挽著她的胳膊,“管他呢,我們咬到舌頭死不了就夠了。”
中環的高樓林立,現代化的建築擁簇著,顯得街道狹小,再加上人來人往,便顯得更加逼仄。寧朗朗護著肚子躲著逆行的人潮,緩慢的前進。顏茜是個典型的職業女性,走路如風,她走出好遠,一個人還說這話,再回頭時寧朗朗已經落後一大截。她便站在原地等著寧朗朗慢悠悠的走過來。
寧朗朗心裏的話一直憋了好久,她慎重的問顏茜,“我有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
顏茜明白,一般人說這句客套話的時候,都會問些深度涉及兩方利益的問題。她皺眉思索,卻仍是點頭應允了。
“陸家的環境很複雜,為什麼你會對我很友好?”
這個問題會讓顏茜感覺寧朗朗在懷疑她的動機,不過如今人與人的交往,多少都帶著點利害關係,她要是沒有動機,這倒是引人懷疑了。所以顏茜揮手好爽的說,“我跟二房爭來爭去,自然要對你好一點,你才站我這邊。”
“可是我代表著陸司行,你就不怕我幫他奪了陸家的家產,再趕你們出去?”寧朗朗問得十分認真。
顏茜被她直白的問題嚇住,恰逢周邊小鋪傳來食物的想起,她木訥的問寧朗朗,“你要不要吃?”她指著油膩的鐵板魷魚,小鋪子周邊擠滿了下課的中學生,嘰嘰喳喳的說著今天課堂上的化學老師又說了什麼冷笑話。
寧朗朗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既然顏茜願意轉移話題,她便趕緊點頭,好讓這個話題趕緊過去。
兩個女人捏著一把魷魚的簽子,坐在路邊小鋪的矮桌上,身邊人來人往,他們說著寧朗朗費解的粵語,過著寧朗朗欣羨的普通生活。顏茜叫了一瓶啤酒,給寧朗朗倒了一點,叮囑她,“少喝點哦,對肚子裏的孩子不好。”
寧朗朗端著酒杯小酌一口,笑了。這樣的日子好似回到了曾經還在讀書的時候,坐在學校後麵的美食街裏,叫滿桌子的烤肉烤茄子和油燜大蝦,再來一紮啤酒,在夏天的夜晚大聲談論著最近的生活,愜意舒暢。
顏茜看著寧朗朗的側臉,歎口氣之後,忽然出生,絲毫沒有鋪墊,直白的說,“我一點也不怕陸司行繼承家產。”
這下輪到寧朗朗愣住,顏茜她好大的口氣,跟二房鬥,防備陸閔,卻信心滿滿的說陸司行不會繼承家產!深思之下,寧朗朗又惶恐,陸司行如今的慘狀,估計也沒有能力回來與兄弟們你爭我奪,隻為了繼承集中的一份家產。
“陸家祖宗的故事你有沒有聽過?”
寧朗朗搖頭。
“在陸健往上走三輩,陸家的祖先曾經是被家族驅逐出去,他無權繼承家裏的產業,但他天資聰穎,野心也大,於是白手起家,重新打下半邊天。他的一生讓他明白,人隻有在困境裏才會拚命去搶奪,這便是陸家的家訓,所以後來的長子一開始就被送出家族,獨自打下一番天地之後,正式被驅逐出去。”
“怎麼會?”寧朗朗不相信。她不能想象,如果陸司行打拚到自立為王的地步,終於能榮貴港城了,等待他的確實再一次的驅逐?
顏茜卻笑了,“別以為我騙你,是真的。陸司行如果能得到老太太的認可,他就會得到陸家的信物和家譜,他所創立的家庭才是真正的陸家,我們這些都算是旁枝,甚至一旦陸司行寫入家譜,阿寶和陸閔都不能再姓陸了。”
這麼說,以後陸司行才是陸家唯一正苗根紅的血脈,但他除了一個空頭的榮譽與陸這個姓氏,什麼也得不到!
寧朗朗仍舊不能接受這樣的說法。
顏茜卻說,“這是競爭法則,陸家祖先的做法,的確讓陸家一直屹立到今日,都能顯赫一方。”
“隻是太殘忍了。”寧朗朗感慨。她撫摸上自己的肚子,深怕以後自己的寶貝兒子也吃著這樣的苦,她滿心的擔憂,滿臉的愁雲。
顏茜隻是拍著她的肩膀算是安慰,之後一個人淺酌啤酒,把桌上所有的魷魚全解決掉。
這樣的消息對於寧朗朗而言,喜憂參半,她跟顏茜走了不過兩條街,司機就等在路口來她們。顏茜神色自若的坐進車內,對寧朗朗招手,說道,“我還要趕一場酒會,家裏的司機馬上會來,你再等一會兒喲。”
寧朗朗對著她離開的車尾招手說再見,等到車消失在接口,她才收斂神色。原來,誰都不是純粹的好人,顏茜忙裏偷閑帶她來壓馬路,其實也是想無意透露這個消息,隻怪她忍不住出口相問了。相比顏茜正等著她的動靜吧,寧朗朗坐在路邊的花壇上,仔細思考顏茜這番動作背後的深意。
陸家一分為三,陸閔占一席,老太太占一席,顏茜占一席,既然陸司行沒有繼承權,那麼顏茜努力拉攏她,通過她這條線繼而拉攏老太太,到時候一旦瓜分起財產,她就能獲得三分之二。但是顏茜不是這麼容易滿足的人,就連二房這樣的女人都有獨吞的野心,更何況三房這樣有手段有背景的人呢。既然她有這麼大的野心,憑著目前陸司行的落魄,也幫不上她什麼忙……
難道,她會暗地裏抽扶陸司行一把?
寧朗朗早在老太太義正言辭的拒絕出手幫陸司行開始,她便知道明裏走通關係幫陸司行度過難關是不可能,但如果在暗地裏出資幫扶一把,卻是可行的。她仔細算了下周圍的人,寧正偉如今自身難保,童桐能幫的則有限,慕容的家庭羈絆太深,魯泰如今如履薄冰,走錯一步就是交付生命的代價。身邊時真的沒有人,可以及時的伸出援手了,但如果顏茜願意呢?
隻是,她願意出資,目的又何在?
汽車刹車的聲音就在寧朗朗耳邊響起,她抬頭去看,確是陸閔的那張臉。
陸閔說,“我讓司機回去了,上車吧。”
寧朗朗突然腦袋裏靈光一閃,顏茜想借刀殺人,讓陸司行跟陸閔倆仇人相見,殺得分外眼紅,然她一人可以隔岸觀火,最終漁翁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