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天長地久時 番外(2 / 3)

19趁亂溜走。

我仰著髒兮兮的臉,看他糾結的眉側有一道淺淺的傷口。

我問,你怎麼受傷啦?

他終於放下了棍子,說是被一個女人抓破的。

十四

那是一個坐台小姐,很漂亮,也很性感,但是已經上了年紀。十指細長,塗著黑色甲油,指間夾著一支愛喜,紅唇微翹,緩緩吐出一口灰白色的煙霧。她用這樣嫵媚的姿態去吸引過往的客人,男人隻是多看她兩眼,卻不靠近。對他們來說,她已經失去了年輕的資本。

我不知道沈時久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裏。他的眼神裏,有我這個年紀尚無法看透的深沉。

女人側過頭,看到了他。她扭著腰肢走過來,一隻手輕輕扣在他的臉上,指尖擦過他眉側的傷。

她說:孩子,你的身體裏流著兩種不同的血,多麼矛盾。

她的指甲幾乎掐進他剛剛結疤的傷口,而他沉寂得像隻夜鷹,隻有一雙灰暗的眸子透出純黑色的氣息。

這樣詭異的場景,令我心裏很不舒服。

十五

我們離開的時候,女人衝著我笑了起來,漂亮的眼睛裏有種期待的瘋狂。一股熱血霎時衝上了我的頭顱,我推開沈時久,衝出夜總會的大門,一路往前奔跑。

兩個人的曖昧,像是一把刀子淩遲著我的神經。我想起來,他隻是我從舊金山的黑窟裏帶回來的混混,他的血液裏流淌的不是什麼高尚的思想,他會像很多男人一樣做那些肮髒的事情。

空曠的街巷,隻聽得見喘氣的聲音。他在後麵追上我,用力抱住我的腰,什麼話也不說,隻是用盡全力低聲嘶吼,像一隻受困的野獸繃緊了全身的肌肉,恨不得將我絞碎在臂膀裏。

為什麼會這樣?他到底是怎麼了?隻是這心中的疑問,我始終沒有問出口。

好強,使我缺少了普通女孩應有的細膩心思,也缺少了關心對方的勇氣。最後,我將這些歸咎於少年的衝動,並沒有任何意義。

十六

光陰如梭,少年的初吻終於被埋藏在了記憶深處,不再被挖掘。

成長,意味著將要麵對更多的煩惱。眼前的世界越來越大,看到的東西越來越多,其中有光明,也有黑暗,更多的是夾雜在中間的灰色地帶。

小時候我的理想其實是當一名警察,可爸告訴我,很多事情警察是沒有辦法做到的。懵懵懂懂的時候,我似乎領悟了那句話的涵義——任何一個國家的機器都隻能按照設定好的程序執行它們的職責,然而在這個經濟高速發展,權力與金錢決定一切的世界裏,很多法則都隻能用來約束普通人,這就是為什麼很多人願意為權錢鋌而走險的原因。

但我不願做一個冷漠的人,因為這個社會已經有太多這樣的人。

十七

17歲的我褪去了一些幼稚的想法,同時也堅定了一些更深層次的信念。

爸給我起無殊這個名字,原是希望我和男孩子沒有什麼不同,以此躲過厄運。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是他大男子主義的體現。我從不覺得,女生就該弱於男生。體格,可以通過後天鍛煉,隻有擁有堅韌思想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

20歲的沈時久,同樣也脫離了一些東西。他不再像以前那樣直接使用暴力,而是學會了掌控人心,隻有當對方冥頑不靈時,他才會從黑暗中站起身,伸出收斂許久的利爪。

我們之間的關係隨著這些無形的變化在不知不覺中站在了分叉路口,他選擇了黑暗這條捷徑,而我向往英雄式的光明。

十八

“魔王張開巨大的黑翼,引誘著急切想要獲得成功的公主。他說,我會讓你的國家變得強大,但你必須隨我呆在地獄。公主並不想因此丟失尊嚴,可事實擺在了她的眼前,隻有魔王才能征服那些令她束手無措邪惡力量。”

過程與結果,哪個更重要?

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並且猶豫不決。而這段時間,是南菁發展最迅猛的一個時期。

讓中立於黑白兩道的社團擁有今天的影響力,可以說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沈時久做到了。

有不少人想要拉攏他,有黑道的,也有白道的。

誰都想將這把利器收入囊中,卻不知道他的主人從來隻有自己。

爸在我麵前感慨說,時久做得有點過了。

每個人都堅持自己的想法是對的,別人的話頂多隻是異見。

十九

多次的不歡而散,令沈時久在我麵前不再提及社團事務,而我每次想要套他的話,他都會找理由離開。他越來越忙,我們見麵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好在無論多晚,他都會回到寧家大宅。

我和他的房間麵對麵隔著一條走廊,因為是老房子,所以隔音效果不是特別好。每天晚上,我都能聽到他開門和關門的聲音。也隻有這個時候,我才能安心閉眼。

就像故事裏那個等待樓上年輕人扔完靴子才能睡覺的老頭一樣,這一次,我隻聽到開門的聲音。

我豎起兩隻耳朵,聽見自己房間的門上發出窸窣的聲響。

他走進來的步子很輕,如同腳上長著肉墊的黑貓,一步一步,靠近我的床。

我迅速閉上眼睛,有些神經質的阻斷了正常的呼吸,憋著一口氣看他想要做什麼。

他在床沿坐下,什麼也不做,就像是在跟我耗時間。

十秒,三十秒,五十秒過去。我終於因為窒息而從床上竄起來。

他故作驚訝,問我怎麼還沒睡。

我說,三更半夜跑別人房間來,非奸即盜!

他打個嗬欠說,有點累,你讓我躺一會。說著還把我往一邊擠了擠。就這樣,被我睡暖和的位置成了他現成的窩。

我緩過神來暴怒:沈時久!這是我的床!我的床!

他呢呢喃喃地說:是啊,你的床,等會就還給你。

這個“等會”足足過了半小時,他卻是越睡越沉,毫無醒轉的跡象。我忍不住自問,為什麼要放任他這樣莫名其妙的行為。但當我看著他毫無防備的睡臉,聽著他勻暢輕鬆的呼吸,我的心就奇異般地軟融了下來。隻能移到床的另一邊,再在中間用被子隔出一塊位置,然後各睡各的。

好在,他每次都會在半夜裏離開,我也不用擔心早上起來會被他的臉嚇到。

二十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漸漸的,我不耐煩了。

我給自己的房門上了兩道鎖,終於如願以償睡了幾次安穩覺,但是好景不長,有天我發現那兩道鎖成了虛設。

我惡狠狠地警告他,再來跟我“借床”,我就給你點顏色看看。

他一臉不正經地調笑道,什麼顏色?yellow or Erotic(情色)?

我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他總有辦法讓你有火發不出,隻能憋在肚子裏。

以後,他隻要跑來睡我的床,我就跑去睡他的。

終於有一天,爸發現了我們的異常。

二十一

爸以前最欣賞沈時久少年老成、世故沉穩的樣子,可老成到自己女兒身上,就大大地不爽了。

他拍著紅木桌衝沈時久色厲內荏地問,為什麼你會在在我女兒的床上?

沈時久悠悠吐出一口氣說: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沒有什麼高明的解釋,隻是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

他坐在沙發裏,右腿架在左腿膝蓋上,嘴裏還叼著一支煙,那腔調既非叛逆也不是傲慢,而是一種氣定神閑的自信,這種自信令他整個人都透著一種叫人信服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