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塵埃 2 死亡
她想,一個人要死,原來真的很容易。像她現在這樣,整個身體快速下沉,隻要呼吸那些水就會嗆進她的身體裏,她連掙紮都不用。
今天晚上居然出奇地有月亮,溫潤的月光浮在湖麵上,形成溫暖的光暈。
她伸手徒勞地抓了抓,什麼也沒有抓到。
她從來都是什麼也抓不住。
小時候抓不住親情,現在長大了,抓不住自己。
十年前,他落入河裏,是否也像她這樣絕望?他是否也像她這樣怔怔望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光芒?
砰的一聲,在波光微閃裏,從那溫暖的光芒裏居然遊過來一個人影,徑直朝自己而來。影子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模糊。
那個人向她伸出手,堅定不移。
她突然想,她也不是什麼都抓不住,至少,她現在就抓住了向她遊過來的那個人,至少她現在,就抓住了那隻手。
事隔十年的那隻手。
抵過千萬荒年。
黎寫意低著頭站在房門外,渾身上下都是濕的,臉色也很蒼白,裏麵的女服務生出來後,他才站直身子沙啞著聲音問:“怎麼樣?”
“衣服已經換好了。”
“謝謝。”
等女服務員走了,他才推開門走進去。
他沒有靠近床邊,而是拉了張椅子坐下來,離她遠遠的。
他和她每次見麵都會有尖銳的衝突,每一次他都要把她逼到無路可退。
“我沒有推你。”閉著眼睛的江靜歌突然靜靜地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但他還是聽到了,抬了抬眼睛,沒說話,好半天才動了動嘴唇:“那不重要。”
江靜歌沒再說話,翻個身背對著他。
她暈暈沉沉地總算回憶起那大概的情形。
她是想叫住他的,在那座狹隘的小橋之上,可是那麼多陌生人一次又一次將她和他的距離拉開。等她終於擠到他身邊,伸手去觸他的肩頭時,身後卻被人猛地一推。
所有事情都像是注定的。
他不過是威脅自己,她要離開X-GAME,他不允許,甚至說要告訴江靜笙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她也不過是威脅他,如果他要這麼做,她會用自己的方式讓他離開西塘。
她想,一個人當中,總要有一個人讓步。而她甘願做那個一直讓步的人。
在這個世界上,遇到和自己相同的人,多麼不容易。何況,那個人那麼令自己心安。
然而,替她付諸行動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不知道的人,在他們身後,操縱他們,冷眼旁觀他們彼此憎恨。
她昏昏沉沉地睡,黎寫意將室內溫度調得老高,又替她蓋好被子,量了體溫看她沒發燒,才放下心來。
“想不想吃東西?”黎寫意柔聲問。
“不想。”
黎寫意像沒聽見似的,徑直說:“我去給你買粥。”說罷便拉門出去了。
屋子裏好一陣的安靜,她就這樣閉著眼睛,聞著被褥的香味,昏昏沉沉地睡,直到聲音再次響起來的時候,伴著一股粥香。
“江靜歌,起來喝點東西。”
她連搖頭的力氣也沒有,閉著眼睛拒絕:“我不喝,送我回去。”
黎寫意放下手中的粥碗,拿過手機放到她手裏:“你給杜叔叔打個電話說不回去了。現在這個樣子回去,你怎麼和他說?”
她睜開眼睛,對上黎寫意的眼睛,突然笑了:“告訴杜叔叔我想自殺,不是很好?”
黎寫意的臉色微白:“這樣的玩笑不要再給我開第二次。”
她乖乖閉上嘴,別開臉。
她撐著沉沉的腦袋給杜顯揚打電話,現在自己這個樣子肯定不適合回去,對杜顯揚撒了個小謊,說遇到了朋友,杜顯揚也沒有多問,隻是讓她自己注意安全。
剛掛電話,麻豆的電話追進來了,她實在沒力氣,靠著床頭。聊了半天,麻豆才發現她聲音不對勁兒。
“你不會正在和男人約會吧?”
“我哪兒像你這麼有閑心。”江靜歌笑,“我不小心掉水裏了。”
麻豆一驚:“怎麼回事?”
她沒力氣再說什麼:“我先掛了,很累。”
掛了電話才看見黎寫意一直看著她,她一愣:“怎麼了?”
黎寫意別開眼睛,看向窗外:“以後不要再做傻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