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這些蝦!老陳最討厭蝦!你送什麼不好,偏送蝦,蝦你媽!
校長摸不著頭腦,但看著陳夫人厭惡鄙夷的表情,回放著她身份不符的粗口連發,隻好強忍怒氣把地上的蝦盒收拾起來,他不發一語地看著陳夫人,她滿臉迷惘,但眼睛裏遊動著不由分說的憂傷和憤懣,像是積鬱多年又潛藏多年。她看向蝦的眼神是如此冷厲,目光幻化刀子去切割開蝦的鱗鱗片片和五髒六腑。校長持著盒子走到玄關,轉身看見那個臃腫胖大的身影依舊背對著他,她的眼神應當仍舊直直地射在桌上的包裝袋上。這個樣子像是一頭惱怒的胖頭魚。校長揉揉自己早上濕透的西裝,不由得想到了水,然後想到了水裏的蝦。陳威的經典動作他一直記存在腦海裏,那弓著背,歪在椅子上,彎著手指去觸及鼠標的音容笑貌,那可真像一頭蝦啊。
校長意興闌珊地回到家裏,沉悶地將蝦盒錘在桌子上,他的妻子端了一盤菜出來,優雅地將它放在餐桌上。遠遠地校長聞到了沉醉悠揚的蝦香飄蕩,於是茫茫然地踱到餐桌前,用手指去捉起那飽含深情的蝦尾,一邊伸出舌頭去捕捉那滌蕩的觸角,一邊直說“蝦這麼好吃,給臉不要臉”。妻子在他說完第三句“給臉不要臉”的時候猛地捏住他的手,大聲說,你吃我的膠帶幹什麼!校長這時才如夢初醒地放下手,仔細地盯著手指看,果然是一卷蜷縮著身軀的膠帶,彎曲波折飽含深情。校長爭辯,那你的蝦呢?妻子疑惑道,誰燒蝦子了,我沒燒。校長揉揉身上已經幹透的西裝,輕輕地摩挲起桌上的塑料膠帶。他又想起了陳威的軀幹,枯瘦,幹癟,彎折。
吃飯時他和妻子交談起陳威,妻子吃吃地笑,說,陳威,那個老頭子,遊泳都穿花內褲的。你們同事好幾個和我說過了。校長嗬嗬了一聲,說,他不但在學校的遊泳館裏遊,在學校外的河裏也遊過。好幾個人看見了都驚呼不已,說那水裏遊的這麼快的花花綠綠的是什麼東西?實在有傷風化。妻子補充了一句。他可是我們學校最停不下來了一個人了,畢竟他要控製學校的圖書登記電腦。校長邊說邊再次想像起陳威的動作,然後連貫成影片在腦內快速泛濫。噓,我聽說……妻子特意壓低了聲音,埋下了腦袋,像是訴說一場不可告人的秘密,陳老師他老婆,最抱怨他了。他據說,每一次在床上幹那事,沒有一次超過一分鍾的。妻子說完意猶未盡,轉著眼珠子朝四周瞧了一眼,然後繼續埋近腦袋,愈發沉悶地說,他弓著背,聳拉腦袋,彎曲著身子壓在他老伴身上不到一分鍾,就完事了。就像是一隻蝦。說完她放肆地咯咯咯笑了起來。然後捏起校長麵前的那條膠帶舞動在空中。
第二天的廣播兀自響著,校長獨自穿過帶著奧義而讓人不解的牆上斑紋走進圖書館。他撫摸著陳威的座椅,仿佛他還坐在那上麵。隨即他遙看了一下圖書館的整體構造,發現那是由一排排無垠的書架排列回旋出的一棟棟樓梯,然後由樓梯回旋排列出一層層橫向的切麵,從而有了樓的規劃,房的模樣。這種縱橫交織的書籍分列讓校長很是頭疼,甚至懷疑自己是否該麵對這種浩瀚的無邊真理。於是他把屁股挪到了椅子上,努力化出慵懶的心情去敲擊鍵盤與鼠標。他看了看四周,知曉這棟樓都是由陳威一個人管理,這時他下意識地注視著漆黑的屏幕,不知緣由而又稀奇古怪地崇敬起陳威的勤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