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轍再次咳了一下,道:“華小姐——呃——你的那盆蝴蝶蘭真好看……”華娣笑了笑,這次的笑容是真的自然,“婁先生,我叫華娣,我姓聶啊——”文轍看到她笑著露出的牙齒,不免重複道:“聶小姐——聶小姐……”華娣看了看文轍,又看了看馬太太,笑吟吟地關上了房門。
? 文轍被笑得神不守舍,顫顫地轉回頭,想起馬太太還在,為了掩蓋,連忙把盆子交給馬太太,含糊著吩咐了幾句,連忙回房了。
? 文轍一天都聞著花香,這一天都神魂顛倒的,結果都忘了翻譯完。最後隻好在晚上的時候趕筆趕完。晚上入睡前,竟在眼前浮現出華娣的一顰一笑,鼻子中又奇怪地嗅到蝴蝶蘭的味道。雖然決心入睡,腦子中卻在分析早上華娣的動作神情有何種深意。想到一半,又暗恨太草率,沒有穿好衣服去。這邊剛想到,結果又在那邊探討自己的年齡和她的差距。到了十二點,才昏昏睡去。
? 第二天起來,覺得人容光煥發的很。對著鏡子梳了不知多少次的頭,小心翼翼地穿好西服,蹬好皮鞋,拿著翻譯好的稿子去了印書局。到了十點鍾,文轍搞好了一切,特意地去花店買了一盆蝴蝶蘭,心裏想著怎麼去邀請華娣一起吃午餐——哎呀,她不是喜歡玩具熊嗎?
? 文轍想著,徘徊在玩具店門口。心中覺得華娣真是可愛至極,天真至極,居然還喜歡玩具熊。文轍心底在第七十次把華娣和學校的某某女生比較,結果自然是華娣第七十次勝出。他愉快地走在馬路上,不敢跑——他怕吹走了發油。
? 回到雜貨店門口,文轍把蝴蝶蘭放在地上,順手整了整衣衫。緊接著昂首走上樓去。他慢慢地上樓,努力在腦子中搜尋可以用來招架和顯擺的英文。計算什麼時候用“假若你和我生活在一起,我願真心誠意永遠溫柔地守護著你!”。到樓上了,這次馬太太沒有站在階沿,於是文轍一個人踏上前去,止步在了華娣門口。
? 他欲敲門,手指突然在半空之中停住了。因為發覺這樣很是突兀,於是覺決定心裏開始先盤算——先和她說我也喜歡蝴蝶蘭——我也有一盆的——然後從蝴蝶蘭聊起,最後看看鍾表,再叫一句“啊呀,已經十二點了!”然後本著一個男士的義務便可邀請華娣吃中飯——這真是不錯!文轍想不到有多大破綻,順便想到了該去哪間餐廳用餐。
? 他下定決心,呼出了一口氣,停在半空中的手指敲了三下“咚咚咚”,還是如同昨天一樣很有節奏。
? 門開了,文轍本想先搶著說話,結果發現門內的人卻讓他目瞪口呆——這,不是馬太太麼?文轍揉揉雙眼,確信視力正常無疑。他怕馬太太胡亂猜測,趕忙先問道:“馬太太,是你啊——怎麼你在這?”馬太太再次露出她招牌似的笑容,顯出金牙,道:“怎麼,婁先生,房子是我的——我倒不能在這裏麼?”文轍知她在故意調笑,逼得自己道出來意。本來還剩餘的一點點矜持文轍也不顧了:“馬太太,我是問,聶小姐在不在?”
? 馬太太的笑這時候讓文轍頗不自在。拿著蝴蝶蘭的手不免抖了一下。蝴蝶蘭鮮豔極了,花朵開得爭先恐後,嬌豔如佳人。
? 馬太太張張嘴,做出驚訝的表情。因她本身的緣故,這張驚訝的表情好似一張痛苦的馬臉:“你不知道麼,婁先生,華娣走了——”
? 文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搶著似地邁進房門,把馬太太撞了一下。果然,房門裏的物具基本都被收拾幹淨了。“所以我來收拾房間了——”馬太太仿佛在自言自語。
? “啊呀,什麼時候?早上嗎?”文轍差點跌坐在地上,忽地覺得蝴蝶蘭的香味刺鼻的很。馬太太答道:“九點。她先生來接的她——小兩口子吵架,氣平了,重新一起住啦——”文轍聽著,聽著,手指硬硬地抓緊了盆子。“可憐的是她的孩子,這麼小,還要折騰來折騰去。”文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硬生生地插一句:“她——還有孩子?”這句話無力的很,但是馬太太聽得到。她答:“是啊,比我孩子小個三歲——但是孤僻的緊,不和我兒子玩的。一個人玩玩具熊。”
? 文轍呆呆地看著前方,不知該幹什麼。這時他發現,這間房間裏的那盆在窗台上的蝴蝶蘭沒有被帶走。不知怎地,那盆開得死了,而文轍手中這盆,卻開得鮮豔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