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大門外有別的魔力。當先生帶我們去崗亭邊踩蝸牛時，我並不總是肆無忌憚地履行剿滅者職責。我的腳後跟在向收集起來的有害物踩下去之前，有時會猶豫。它們是那麼可愛！隻要想一想，蝸牛不管黃色的，粉色的，白色的，棕色的，全都帶有深色的螺旋條紋。我裝滿一兜英俊的蝸牛，以便在沒事的時候能一飽眼福。
在先生的田裏收幹草時，我就開始練習打青蛙。把青蛙去皮，插在帶叉的樹枝頭，就成了誘餌，引誘小溪邊正在休息的小龍蝦出來。在榿樹上，我捕獲麗金龜，這美麗的聖甲蟲能使蔚藍的天空失色。我采集水仙花，並學著用指尖收集小滴花蜜，它恰好從花冠的裂縫下麵淌出來。我還知道了，長時間沉迷於這種享受會引起頭痛，但這點不舒服絲毫不會削弱我對花朵的讚美之情，那輝煌的白色花朵在漏鬥口圍上了窄窄的紅色領環。
在胡桃樹下打胡桃時，荒地上的草坷向我奉獻振翅狂飛的蚱蜢，其中有些像藍色的扇子，有些像紅色的。就這樣，即使在數九寒天，對於我所感興趣的事物，這所鄉村學校也在不斷提供養料。不需要規則和範例。我對動物和植物的熱愛在自然增長。
停滯不前的是我對字母的認識，我寵愛鴿子，字母被忽視了。我還停留在原地，耽誤了學習枯燥的字母，而且學會的希望渺茫。有一次，我父親偶發靈感——從城裏買回一本書，它命中注定讓我走上了讀書之路。在我知識啟蒙的過程中，這本書至關重要，這項投入造就了我。那是一本大書，值1.5個舊便士，帶顏色，分成許多部分，各種動物用自己名字的第一個字母教我學習A、B、C。
我應該把這本寶貴的書保存在什麼地方？在家裏為孩子們隔出的房間裏，有一扇像學校那樣的小窗戶，同樣是在壁龕的外麵，同樣可以看到大半個村子。一扇在有鴿子窩的城堡的右邊，一扇在左邊，都能欣賞到高高的斜穀美景。在學校，隻有先生離開小桌的時候，我才能享用窗戶，機會很少。這些窗戶則由我隨意支配，多長時間都行。我坐在一把窗戶椅上，久久地在那裏望。
景色宏偉壯麗。我能看到地球的邊緣，也就是說，斜坡擋住了地平線。在榿樹和柳樹的掩映下，有小龍蝦遊動的小溪潺潺流過薄霧繚繞的穀口。在頭頂高處的天際，幾株風擺橡樹挺立在山脊上，再過去什麼都沒有，隻有無限神秘的未知世界。
在山穀背上聳立著教堂，它帶有三個塔尖和一座大鍾。再往上，是村裏的小廣場，有條小溪在那裏變成噴泉，在一泓寬寬的拱頂下，汩汩地從一個水池流入另一個水池。從我自己的窗口，就能聽到婦女們洗衣時喋喋不休的閑談聲，絞衣的敲擊聲，用沙子和醋衝洗罐子的摩擦聲。漫布在山坡上的是有花園點綴的小房子，梯形地邊彎彎曲曲地立著搖搖欲墜的支牆，它在土壤的延伸處突出來。各處都有陡峭的小路，岩石的凹進形成了一條狹窄的通道。盡管騾子的腿腳很穩健，身背貨架進入這樣險峻的道路，它們也會踟躕不前。
在村莊下麵更遠的半山腰裏，生長著古老的巨大的歐椴樹，我們都叫它特爾，歲月掏空了它的身體，我們小孩兒最喜歡在那兒玩捉迷藏。晴天，它無邊的樹葉投下陰影，遮蓋了牛群和羊群。在那些全年僅有一次的重大日子裏，我自己就能得到某些啟示：我意識到世界並沒有終止於我們小山上的圓形劇場。我看到騾子背上的羊皮袋為小店主裝來了葡萄酒。我閑逛在交易場上，觀看開啟裝滿悶梨的罐子，還有陳列葡萄的籃筐，那是一種幾乎完全陌生的水果，是令人稱羨的極品。我站在那兒羨慕不已地盯著輪盤賭的木板，它的指針停在一圈釘子中的某一點，你就可以用一個蘇贏一隻粉色獅子狗，是用大麥糖做成的；或是一罐茴香實糖；或者更經常地，什麼也得不到。在地上鋪一塊帆布，上麵擺著許多帶紅花的印花布卷，專門吸引女孩子們前來觀看。附近有一堆山毛櫸木底鞋、陀螺和黃楊木長笛，牧羊人在這兒挑選樂器，試著吹一兩個音符。這一切對我來說是多麼新奇啊！在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要看的事！唉，那神奇的一刻為時太短！晚上，小旅店裏一陣喧鬧過後，村子就恢複了整年的安靜，一切都過去了。
但我卻沒有離開這些生命曙光中的記憶。我們剛剛說到從城裏帶來的那本值得紀念的畫冊。我該把它放在什麼地方才最方便使用呢？喔，當然，一定得把它糊在我窗戶的牆眼上。這個帶椅子的壁龕，將成為我的學習間，在這裏可以來回觀看大歐椴樹和字母表上的動物。我正是這樣做的。
現在輪到我們了，你和我，我的寶貝畫冊。你從神聖的動物開始，驢（Ass），名字前有一個巨大的詞首大寫字母，教給我字母“A”；公牛（Bull），聳立著“B”；鴨子（ard），告訴我“C”；火雞（Dindon），是關於字母“D”的。依此類推。確實，也有幾處地方還不夠清楚。對教我H、K、Z的河馬（Hippopotamus）、有角褐雨燕（Kamichi）和瘤牛（Zebu），我沒有親近的感覺。那些古怪的野獸沒能用實際經驗支持我學習字母，它們一點都不協調，我有相當一段時間踟躕不前。沒關係，對困難的問題爸爸會來幫助我。我進步神速，沒幾天就成了那本小鴿子課本最熱心的讀者，那是迄今為止一直不認識的書。我人門了，我知道該如何拚寫詞語。我的雙親對此莫名其妙，如今我可以解釋這種意外進步。那些會說話的圖畫，把我帶到了我所喜愛的動物朋友中間，恰與我的本能相互融合。對那些我所傾心的動物，雖然它們沒有完成所有的承諾，至少我要感謝它們教會了我讀書。我深信，用其他辦法我也能學會，但不會這麼迅速，也不會這麼愉快。永恒的動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