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愉快的灌木林中,我玩得多開心啊!從第一次發現它之後,我又多次回到那兒。在那裏,在烏鴉的陪伴下,我接受了第一節蘑菇知識課。毋庸多言,我們家不會接納我的豐收的。蘑菇,或我們叫做馬勃的,因為曾使人中毒而名聲很壞。這名聲足以讓媽媽把它從桌子上逐走。我弄不懂外表如此吸引人的馬勃,為什麼會這麼壞。然而我還是接受了老人們的經驗,在我魯莽地與毒朋友交往時,沒有發生災禍。
在我多次訪問山毛櫸樹林之後,我設法把發現的蘑菇分成三類。第一類,是數量最多的,下部配備了小小的輻射狀的葉子。第二類,在低一些的表麵有一溜厚墊,上麵戳著難以覺察的小孔。第三類,上麵豎著像貓舌頭上那樣的小乳頭狀的突起。為了幫助記憶而要求秩序,我為自己發明了分類方法。
很久以後才落到我手裏的一本小書,使我知道了那三種類型是眾所周知的。它們甚至有自己的拉丁名稱,我當然不會為這個事實難過。由於用了拉丁文而顯得更高貴的蘑菇,以古代語言而顯得更榮耀的蘑菇,為我提供了第一次練習和翻譯的機會。教區長正是用這種語言來描繪自己的群眾的,我提高了對蘑菇的敬意。要配得上如此的學問和名稱,它一定具有真正的重要性。
就是同一本書,告訴我第一類帶煙道的蘑菇的名字,它曾使我如此開心。在英語中它叫做噴氣球蘑,但法文名稱卻叫做馬勃。我不喜歡這樣叫,它給我朋友壞的印象。第二類是像樣得多的名字:大團囊蘑,但這隻是外表如此,不久以後,希臘詞根就告訴我,大團囊的意思就是馬勃,不代表任何其他意思。植物的曆史很豐富,翻譯並不總是盡如人意。早年遺贈給我們的名稱不像今天那麼嚴謹,植物學中往往保留著殘忍的直白語彙,具有某種挑戰的意味。
那些值得祝福的時光已經過去多久了啊!那時我童年的好奇心孤獨地求索著,把蘑菇變成知識。“啊!短暫的人生歲月!”賀拉斯說。哦,是的,時光一年一年飛快地流逝,特別是在它接近尾聲的時候!它們是歡快的小溪,在平緩的斜坡上戲弄柳樹。今天,它們激流勇進,許多稻草在裏麵打著漩渦,衝向深淵。盡管它們飛快地奔流,還是讓我們把握住其中的大部分。夜幕降臨時,伐木人得趕快砍下最後一捆柴禾。即使如此,在我衰老的日子裏,我,一名卑微的科學森林裏的伐木人,正加緊把自己的柴棒理順。我的昆蟲研究能給人們留下什麼?看起來不太多,至多是一兩扇窗戶,對著未開發的世界敞開,吸引它完全應該受到的關注。
糟糕的命運在等待蘑菇,它僅是我最年輕的時候所喜愛的植物。我從來也沒有放棄對蘑菇保留的知識。今天,僅僅為了重新記起它的愉快,我在美好的秋日下午,邁著蹣跚的步子,前來訪問它們。我仍然喜愛肥頭大耳的牛肝菌,尖尖的傘菌,以及出現在石楠花粉色地毯之上的珊瑚菌的紅珊瑚叢。
在斯裏南,我最後的舞台,它們慷慨地給予了我過多的誘惑,在附近長滿了聖櫟橡樹、楊梅和迷迭香的小山上,有許許多多的蘑菇。在最後這幾年裏,它們使我獲得了充分的靈感,產生了一項愚蠢的計劃:收集肖像。原來在幹燥的標本收集中,我沒有保存它們的自然形態。我開始描繪所有附近蘑菇種的肖像,與實物一樣大,大的小的都有。我對水彩繪畫藝術一無所知。沒關係,我還從來沒有從熟知開始過。我將創造:一開始幹的很糟;不久以後好了點兒;最後,幹得很漂亮。筆刷改善了我每日創作散文的緊張和疲勞。
最後,我擁有了幾百張作品,它們描繪了周圍蘑菇的真實大小和顏色。我的收集具有一定的規模了。如果說它缺乏藝術的完美,但起碼它可以為精確性而自豪。星期日,它給我帶來參觀者,農村人淳樸地直視它們,驚訝於這麼好的畫怎麼能用手繪製出來,沒有樣板,也沒有圓規。他們立刻認出了畫裏的蘑菇,告訴我它們的俗稱,由此也證明了我的筆保真的程度。
好了,花了這麼大勁,完成的這麼一大堆主題畫將變成什麼?沒關係,我的家庭會把這些遺物保留一段時間,但總有一天,它占的地方太多,會從一個櫃子搬到另一個櫃子,從一個閣樓轉移到另一個閣樓,被老鼠啃噬,生出黃斑、黴點和瑕疵。它會落入某個小侄孫的手中,把它割成方塊做帽子。這是宇宙定律。我們天真的幻想終將在殘酷現實的利爪下,令人同情地走向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