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幾隻貓的故事(2 / 3)

那幾隻貓搬家的事,費了我們不少精力。我們決定把它們全都帶上,但這樣做,說不定會招致一場罪過:到了新家,這些經常受嬌寵的小可憐們,也許就等於被帶進了苦難生涯,很可能要一再遭受厄運的蹂躪。未成年的貓和小貓崽,在旅途中肯定沒什麼麻煩,可以放在籃筐裏,一路都會很平靜。但老公貓上路,困難不小。我有兩隻公貓:一隻是這幾代貓的首領,是族長;另一隻是它的後代,長得和它一樣強壯。二者之中,我們將爺爺貓帶上,當然,它自己要樂意跟我們走;它的那位孫子,年輕公貓,我們準備留在當地,給它找個人家就是了。

我有位朋友,勞利爾博士,他收留了年輕公貓。天黑下來,我們把公貓放在蓋嚴的筐子裏,送到博士先生家。我們在桌旁坐下來準備吃晚飯,大家都說我們的公貓這下可不用再過苦日子了。発子還沒坐熱乎,隻見從窗戶蹦進一團淌著水滴的東西。這團難看的東西走到桌下,不斷蹭撓著我們的腿,同時還發出一種內心感到幸福的呼嚕聲。

它是隻貓。第二天,我得知了它的故事。

把它帶到勞利爾先生家後,先生的家人又把它關在一個房間裏。它知道自己被囚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後,馬上在家具上、窗玻璃上、壁爐煙道的裝飾物上狂奔亂跳,發出要打碎一切的威脅……勞利爾太太被發狂的小動物嚇壞了,趕快打開窗戶,公貓立刻跳到街上,消失在行人群裏。幾分鍾後,它已經找到自己的家。這一路並不容易。要在城市中的很大一片區域裏穿行,要通過好長一串滿是人群的街道迷宮,要麵臨千難萬險,其中首先是那些淘氣的孩子,再有就是那些狗;最後還必須跨越可以說更嚴重的障礙,那就是一條流動的水,即穿越阿維尼翁市的索爾格河。索爾格河上有橋,而且還不少,但貓為了走最短距離的路線,所以沒有過橋,而是跳進河裏遊過來的。關於這一點,它渾身淌水的皮毛就是明證。我真心疼這公貓,它對自己住處如此忠心。由此得出的結論是,要盡一切可能讓它和我們一起走。但這樁囉嗦事全免了。時隔沒幾天,我們在花園裏的一叢灌木下發現它時,它已經成了一具僵屍。勇敢無畏的小獸,終於成了凶險厄運的犧牲品。有人把我的貓毒死了。誰幹的?大概不會是我的朋友。

剩下的隻有那隻老公貓了。我們出發時老貓還有,它當時正在附近人家的頂樓上幹冒險的事。我出十法郎賞錢給一位車老板,條件是他日後哪次出車拉貨時,把我的老貓捎上,帶到奧朗日。果然,那年他出最後一趟車的時候,把老貓裝進了大車的工具箱裏。當打開車老板流動監牢那頭天晚上就關死了的板門時,我簡直認不出自己的老公貓了。箱中爬出一隻令人生畏的動物,渾身的毛支棱著,眼睛充滿血色,嘴上掛滿白沫,爪子不停地抓撓,好痛苦。我以為它染上了狂犬病,便站在旁邊細心守候了一段時間;但我搞錯了。這是動物感到環境陌生時的一種不自在的驚慌表現。它是不是被車老板抓住時,和他發生了嚴重事端?是不是旅途上太受罪了?這當中的故事沒人說。我很清楚,這隻貓的性情比以前壞了。沒有了友好的呼嚕聲,也不再蹭我的腿,目光顯得那麼凶狠,神情顯得那麼憂鬱。不管怎麼善待它,都感化不了它。它帶著一副慘相,幾個星期裏都隻躲在角落裏。這之後的一個早上,我發現它死在了爐灰裏。殺害它的是憂愁,幫凶則是衰老。假如它還有力氣,是不是已經又回阿維尼翁了呢?我不敢肯定。但我起碼覺得有一點是值得一提的:一隻動物會由於懷舊而死,因為年齡造成的種種缺陷阻止它重返故裏。

老族長想辦而辦不成的事,另一位家族成員將會去辦。當然應該承認,後來者的旅途將比老族長的近多了。為了最終能有一處利於我工作的安靜環境,我決定再搬一次家。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了。我離開了奧朗日,搬到塞裏尼昂。

“黃黃”家族成員已經更新,舊的都不在了,新的又加入進來,這當中有一隻成年公貓,各方麵都繼承了祖先的特征。這次再搬家,唯獨它將製造麻煩。其餘的年輕貓和小貓崽,一路都會很平靜。我們把其他的貓裝進筐裏。隻有那公貓被單獨裝進一個筐子,否則就要破壞整個旅途的安寧。我帶領全家,開始這次坐大車的旅行,直到目的地,沒發生任何意外。小貓們從筐裏取出來後,便開始參觀新家,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實地勘察著。它們用自己的小鼻子聞出來,眼前的是自己家的家具,那些是它們的椅子,是它們的桌子,是它們的沙發,隻是地方都不是原來的了。它們小聲地喵喵叫著,叫聲中透著驚異之情;它們左顧右盼著,目光中流露出疑問之心。撫摸幾下,喂幾口貓食,它們餘悸盡消。從那天到第二天,小貓們就適應了新環境。

到了公貓那裏,事情就不一樣了。我們讓它住在閣樓上,那地方它玩耍起來比較寬敞;我們把它的母貓也放進去,淡化它被幽禁的苦悶感;我們給它擺上了兩個舔食用的盤子;隔上一段時間,我們讓它和自己家庭的幾個成員接觸一下,以求提示它這個家裏並不隻有它自己;我們百倍精心照顧著它,一心希望它忘卻奧朗日。到頭來,它好像確實不想奧朗日了,用手捋它的毛時,它很溫順;一叫它,它就跑過來;它發著呼嚕聲。它顯得一切正常。真不錯,隻用了一個星期的禁閉和溫柔照料,重返故裏的念頭便煙消雲散了。我們給它自由吧。它從頂樓上下來,先進了廚房,又像其他同胞那樣停在飯桌周圍,而後出門去了花園,在阿格拉埃一刻也不放鬆的監視下參觀了周圍的景致,那神情非常自然。最後,它又回來了。勝利啦!貓不會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