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家喚著“貓咪,貓咪”,可貓咪看不見了。大家到處找,不停地叫它,仍無蹤影。“啊,偽君子,偽君子!看它把咱們騙了!它走了,現在準是在奧朗日了。”我周圍的人,沒一個敢相信它會做出這麼膽大妄為的朝聖舉動。我表示了肯定態度:那開小差的此時已到奧朗日,正衝著房門緊關的家喵喵哀叫。
阿格拉埃和克萊出發了。她們倆找到公貓時,那貓真的如我所說在舊家門前叫喚呢。她們把它裝在籃子裏,帶回新家來。它肚子上和爪子上沾著紅土,但由於天氣幹燥,身上沒有濕泥。公貓橫穿埃格河急流時,弄濕了皮毛;在田野上行走時,濕毛沾濕了紅土麵。從塞裏尼昂到奧朗日的直線距離是七公裏。埃格河上有兩座橋,一座在我們上遊,一座在我們下遊,繞行過橋,路程比直線距離遠得多。這隻貓既沒有走上遊橋,也沒有走下遊橋,這就是說,本能指給它一條最短的路線,而且就像肚子上帶著的紅土所證明的那樣,它是按這條最短路線行走的。它在這五月裏穿越水勢正猛的急流,克服了自己怕水習性的障礙,毅然回到自己熱愛的住處。當年那隻阿維尼翁公貓穿越索爾格河,付出的也是同樣的勇氣和艱辛。
開小差的重新圈進了塞裏尼昂的閣樓。它在裏麵住了半個月後,我們又放它出來了。二十四小時尚未過去,它又一次逃回奧朗日去了。看來是要隨它去麵對自己那一門心思認定的倒黴命了。舊家的一位鄰居在野外碰上我,和我說起那隻貓的事。他說,有一天,他看見那隻貓躲在籬笆後麵,用牙叼著一隻兔子。它這樣一隻習慣了貓類生活種種舒適條件的貓,一旦沒有了食吃,自己就變成了偷獵者,在那所荒廢了的房子附近的家禽飼養地開發食源。後來,我一直沒有再聽到它的消息。它的歸宿肯定不會太好。它已經成了小偷,最後也會以小偷的命運告終。
證據已經有了,而且是先後兩次,我親眼目睹。盡管路途遙遠,要走的路又完全陌生,但成年貓能夠找回過去的住處。它們具備按自己方式表現出來的我那些壘築蜂的本能。還有一個需要搞清楚的,就是那個裝進口袋裏兜圈的問題。采用這種手法,成年公貓會迷失方向,還是不會?當聽到有人用更詳細的資料來證明此法無效時,我就要好好想想實際經驗是怎樣的。每一位向我宣講裝袋兜圈法的人,說的是從另一個人那裏聽來的。那另一個人是重複了又一個人的說法;而這說法又是這第三個人從別人那裏得來的;第四、第五、第六個人,源頭甚遠。事實上呢,這些人沒一個實踐過,沒一個親眼看見過。這是農村的一種傳統。所有人都肯定這辦法一用一個準,然而絕大多數人連試都沒有試過。他們成功闡述出來的道理,對他們自己來說是毋庸置疑的。他們說,如果我們把眼睛蒙住兜上幾圈,過後也會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麼地方了。把貓裝在兩眼一抹黑的袋子裏兜幾圈,貓也會如此。他們的結論是按由人及獸的邏輯做出的,和另一些人一樣,另一些人無非是由獸及人而已。如果真實情況是人界、獸界各有不同的心理,那麼這方法就有毛病了。
為了使這樣的信念牢牢印在一個農民的頭腦裏,就必須取長補短地用些事實來補充印證它的正確性。在諸多成功的實例裏,依我看,那些從容適應新環境的是年幼的動物,它們尚未脫離成年動物的監護。對這些剛改弦更張的教徒來說,給點奶吃就足以驅散流亡給它們帶來的苦惱。不管是否悶在口袋裏兜過圈子,它們都不會再回住處。過於謹慎的人會想,一定也讓幼獸們實際經曆一下兜圈子的過程才是。其實這種實踐已經在正確方法指導下獲得過不少實據,隻是人們不知道罷了。為了判斷兜圈法是否有效,應該帶出去的是成年貓,是真正的公貓。
關於這一點,我最終找到了滿意的證據。有幾位值得信賴、有獨立思考精神並具備分析事物能力的人,對我講述過他們用兜圈口袋阻止貓回家的試驗。試驗對象是成年貓時,他們沒一個人獲得過成功。走很遠的路,精心兜過圈子,把貓帶到另一住處。結果,那些貓每次都又回了家。我特別記得有這麼一件事:有隻愛吃水池中紅魚的貓,絲毫不差地按那種方法從塞裏尼昂帶到彼奧朗克,結果,它竟又回到自己的紅魚池來了;再把它帶進深山,丟在密林,結果同樣,它還是回來了。既然口袋和兜圈子總是無效,不如處死不肯就範者了事。我收集統計過數量足夠的同類實例,而且都是原原本本記錄的例子。它們所證明的結論是一致的:兜圈根本不會阻止成年貓回到故地。起初那麼誘我信服的大眾信念,其實是以觀察欠妥的事實為依據的偏見。因此,在解釋貓和壘築蜂都完全能找回家去這一問題時,必須放棄達爾文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