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整一個季節裏,從開始到結束,它總是最迅速的行動者,總是第一個發現死亡的動物,也總是最後一個鳴金收兵,全身而退,身後隻留下了被陽光曬得發白的一堆碎骨頭。這個遠遠地經過的流浪者,是如何知道在那高高的看不到的絞刑架上,有好吃的東西等著它們?其他的昆蟲是真正的破爛商人,它們到來的時候美味已經變成了臭味,它們是被強烈的臭味吸引過來的。而螞蟻,具有更強的辨別味道的本領,在根本沒有聞到任何臭味之前已經捷足先登。經過兩天之後,死了的動物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特有的味道,食屍鬼們蜂擁而至:皮蠹、腐爛寄生蟲、埋葬蟲、食屍蟲、蒼蠅和隱翅蟲,它們吞噬動物屍體,有如風卷殘雲。對於每一次隻吃一小口的螞蟻來說,大自然的清潔工作是一個無限長的過程;但是對於這些食腐者來說,這是一項速戰速決的事業,這可能是因為它們完全意識到化學溶解的過程是不會等待的。

那些最後到達的最高級的食腐動物值得最優先加以敘述。它們是蒼櫻,各種類型的蒼蠅。如果時間允許,這些精力充沛的種族中的每一種都值得給予詳細的考察;但是那將使讀者和觀察者都失去耐心。一種蒼蠅的習性將使我們對於其他種類的蒼蠅的習性有一個一般的了解。因此,我們將把我們的考察限製在對兩種主要的蒼蠅種類,即綠蠅屬或綠頭蠅和食肉蠅或灰麻蠅的考察上。

綠蠅——金光閃閃的蒼蠅——我們每一個人都知道的最為華麗的蒼蠅。它們的金屬光澤,通常是一種金綠色,可以與我們最高貴的甲蟲的光澤相媲美:薔薇刺金龜、吉丁蟲、金花蟲。看到這樣一套富麗堂皇的服飾穿在這些跟臭肉打交道的工人身上,真讓人感到驚訝。有三種綠蠅經常光顧我的陶盤:即絲光綠蠅、食屍綠蠅和銅綠蠅。前兩種都呈金綠色,比較常見,而第三種,散發出一種銅的光澤,是很少見的。

絲光綠蠅比食屍綠蠅大,幹起活來也更快。我在4月23日這天抓住了它,當時它正在產卵。它在羊肉頸部的脊髓空洞裏安頓下來,把卵產在脊髓上麵。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裏,它一動不動地呆在陰暗的腔骨裏排卵。我隻能看見它的紅色的眼睛和銀色的麵部。最後,它終於出來了。我將它生產的果實收拾起來,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為所有的卵都產在骨髓上,我可以抽出它們而無須碰到卵。

看來進行一場人口普查大有必要。但要馬上進行這樣一種普查卻是不現實的:所有的卵擠成一團,很難一個一個地清點。我們所能采取的最好的辦法是把這一家族放在一個陶盤裏培養,然後清點埋在沙子裏的蛹。我找到了157隻蛹。這顯然隻是一個很小的數目,因為絲光綠蠅和其他綠蠅一樣,正如我們下麵的觀察將要告訴我們的,隔開一段時間就產下一組卵。這是一個巨大的家族,難以置信地人丁興旺,繁榮昌盛。

我們現在所說的綠文蠅分期分批地產卵。下麵的觀察證明了這一點。一隻由於幾天的蒸發而變得收縮的鼴鼠平躺在陶盤的沙子上。在某個地方,鼴鼠的腹部的邊緣部分隆起,形成了一個很深的弧形,值得指出的是,綠頭蠅和其他食肉蒼蠅一樣,不敢把它們的卵放在沒有遮蔽的表麵上,以免嬌嫩的卵在太陽光的暴曬下喪生。它們希望找到的是黑暗的隱蔽的地方。最中意的地點是死亡的動物的身體下麵的空間,如果可以找到這樣的空間的話。

在目前的情況下,唯一可以找到的是腹部的邊緣所形成的褶層。這裏,也隻有這裏,是今天的蒼蠅母親們產卵的地方。今天的蒼蠅母親共有八位。在對鼴鼠身體的這一部分進行了探索和認識到這是一個不錯的地方以後,先是這隻蒼蠅,然後是另一隻蒼蠅,或者一次是好幾隻蒼蠅,消失在隆起的弧形之中。它們在鼴鼠的身體中停留了相當一段時間。其他的蒼蠅留在外麵等著,但是它們再三地飛到洞穴的人口,看一看裏麵發生的事情,以及那些早進去的蒼蠅是否已經完事。那些最後終於出來的蒼蠅停留在鼴鼠的身體上,等待著再次輪到它們。其他的蒼蠅立即占據它們在洞穴中的位置。它們留在裏麵,直到完成了它們的工作,然後為其他蒼蠅母親騰出地方,自己飛出來,飛到陽光下。整整一個上午,它們都在這樣進進出出。

我們由此可以知道,產卵是周期性進行的,中間是間歇的時期。隻要沒有感覺到成熟的卵子已經來到她的排卵器,綠頭蠅就一直呆在陽光下,飛來飛去,時而從動物屍體上吃上一小口。但是,一旦新鮮的卵子像一道小溪一樣從她的卵巢排下,她就會閃電般地找到自己適合的位置,在那裏放下她的負擔。這看起來是一項需要幾天時間的工作,從而將整個排卵過程分成了幾個不同的時期並且分布在不同的地點。

我小心翼翼地拾起鼴鼠。正在產卵的母親沒有受到驚擾,它們正在專心致誌地幹它們自己的事。它們的產卵器像望遠鏡一樣伸出,它們把卵堆在卵上。通過它們試探的工具尖端,試圖將它們的卵摸索著放在盡可能深入的地方。在這些紅眼圈的嚴肅媽媽的周圍,是圖謀搶奪的螞蟻。有許多螞蟻叼著綠頭蠅的卵揚長而去。我看到有些螞蟻是如此大膽,就在排卵器的下麵實施它們的偷竊行為。產卵的母親沒有為此分神,她們讓螞蟻自行其是,不聞不問。她們知道她們的子宮是如此富有,完全可以彌補任何偷竊所造成的損失。

確實,躲過螞蟻的劫難的似乎是一支大部隊。幾天以後我們再次來到這裏掀起鼴鼠。在鼴鼠身體的下麵,是一灘腐液,無數的尾巴和尖尖的頭部在其中亂哄哄地遊來遊去,露出水麵,扭動身體,然後又紮入水中,就像是一片沸騰的波濤。眼前的景象令人惡心。這簡直是最可怕的景象。讓我們在這幅圖景麵前穿上一層盔甲:其他地方還有更令人惡心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