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什麼是意誌(2 / 3)

1983年,我應聘當上了鄉文化站的站長。兩年後,我看到了像我這樣的殘疾人隻要考試合格就能被大學錄取的通知,心中又一次燃起了上學深造的希望之火。可那一年我已27歲,超過了高校招生的最高年齡限製。難道這就是命?

我決定與命運抗爭,跨過高中、大學,直接報考研究生。那時候我的英語水平是零。於是,我開始白天工作,晚上自學……

1987年,我報考陝西財經學院,4月份收到了分數通知。信是別人拆開的,他們沒有注意到我的考試成績,隻看到了成績通知單上的一句話:根據你的成績,不能錄取。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有位鄉領導勸我心別太高,有碗飯吃就知足吧。也有人把我看成“魔怔”、“精神病患者”。

1988年,在別人的嘲笑中,我又報考了中央財政金融學院,終於在4月底接到了複試通知。複試後,研究生處的領導告訴我,我的情況和別的考生不同,擔心我畢業分配困難,要我在6月底以前聯係一家定向單位,否則不能錄取。這給我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我一個無權無勢的殘疾農民,到哪兒去找接收單位?

費了不少周折,我總算在6月30日拿到了決定我命運的接收單位開出的函。1988年7月,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我收到了中央財政金融學院錄取我為碩士研究生的通知書。

捧著這通知書,我百感交集。從1977年我第一次考大學到收到這張通知書,整整10年過去了。人的一生能有幾個10年?我寫信給我的朋友談我的感受,他在回信中說,人生也許就是這樣:掙紮,失敗;再掙紮,再失敗;再掙紮……唯願希望在心間!這位朋友的話我一直記在心中。

15歲那年我帶著一條殘疾的腿走出初中校門。

那年月學生畢業不在夏季而在冬季,當時初中升高中的政策是“初中推薦,大隊保送,高中複審”,升學憑的不是成績,而是成績以外的東西。我雖然學習成績好,但腿有殘疾,又沒有關係,最終以不符合“德智體全麵發展”為由被剝奪了上高中的權利。

於是,我隻好拖著條殘疾的腿到生產隊參加勞動。分派農活時,隊長常常左右為難:什麼活也不給我派,我掙不到工分,靠啥活著?給我派活兒,我能幹的活兒又實在少。我深知身體的殘疾決定了我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農民,我必須開拓另外的生存之路。

剛巧,村辦小學要找一名代課教師。我認為我的知識水平完全夠格,來了個毛遂自薦。大隊書記把頭搖得像貨郎鼓,說當老師要為人師表,站有站相,走路有走路的相,而我站著像老馬歇蹄,走路又像風擺荷葉,讓學生看著發笑,還怎麼能上好課?就這樣,那代課教師的位子讓支部書記的一個親戚給占了。

我不得不重新思索我的人生之路。一天晚上我正在小屋裏演算高等數學題,父親走了進來,望著小方桌上的草紙,長歎了一口氣對我說,兄弟姐妹都不好指望,勸我還是趁年輕學門換飯吃的手藝。父親的話不多,卻讓我認識了嚴峻的現實:如果不找到一條謀生之路,不但書讀不成,說不定哪天我還會上街乞討!那時我還沒有自學馬克思主義的政治經濟學,卻過早地懂得了人隻有解決了吃穿住的問題才能談理想、前途和人的價值。我不得不含淚把書本鎖在木箱裏。父親賣掉了家中本來就不夠吃的口糧的一部分,為我買來了無線電修理方麵的書和萬能表、電烙鐵。我開始學家用電器修理,後來又學了服裝裁剪、修鞋……

後來,我投奔在東北一個縣林業局工作的舅父,在一家林場當了個抄抄寫寫的臨時工。我幹得很認真,領導也很器重,說隻要好好幹,有機會說不定可以轉正式工。我知道一個殘疾人被轉為正式工意味著什麼,所以工作很專心。

1977年,從廣播裏傳出高等學校招生製度改革的消息,攪亂了我的心。上大學深造,是我少年時代夢寐以求的願望,憑推薦、保送上大學,猴年馬月也輪不到我;憑考試,我這個初中生不見得比高中生差!我不能錯過機會。經過幾天幾夜的思想鬥爭,我放棄了來之不易的坐辦公室的臨時工作,放棄了“農轉非”和成為正式工的希望,回家鄉報考大學。

父親對我的選擇大為不解。母親抱怨我不該從東北回來,說舅父給我找個工作不容易,辭了工作,大學考不上,豈不弄個雞飛蛋打?好多同齡人向我投來異樣的目光,認為我不知天高地厚。一個初中畢業的殘疾人要考大學,是不是神經出了毛病?有人當麵問我:“小兔子能拉車的話,誰還買大騾子大馬?”那一年,全公社100名報考者,隻有我這個初中生收到了體檢通知。我既高興又擔憂,高興的是我的自學能力得到了檢驗,擔憂的是我的身體過不了體檢關。結果我的擔憂成了現實。

第二年我又參加了高考,成績超過錄取線50多分,可別人都入學了,我還沒收到錄取通知書,去地區招辦打聽,才知錄取工作已經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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