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刹那驚豔 一、海角·情書·野玫瑰:解讀《海角七號》(3 / 3)

男孩終於來折它,荒地上的野玫瑰。玫瑰刺他也不管,玫瑰叫著也不理,隻好由他折取。玫瑰玫瑰紅玫瑰,荒地上的玫瑰。”

女孩如玫瑰,在青春華年鮮美綻放,引起男孩的愛慕,萌生采摘的欲望。雖然玫瑰宣稱要用刺來反抗,但在一雙執意要采摘的手看來,刺不過是可愛的虛張聲勢,成為另一種誘因。在這樣一首歌裏,女孩的美麗成為她的原罪,成為她悲劇命運的緣起。

小島友子被愛之初隻是一個中學生,應是洛麗塔一樣的純真女孩的被引誘,被采摘;以明珠的年齡有一個十二歲的女兒說明她在戀愛之初也年齡不大;而十二歲的大大已在唱“愛你愛到不怕死,若你要劈腿,那就去死死……”,並與男孩一同看海。

美麗中帶著刺的女孩,被折取後被拋棄,人生就是這樣真實的無情和殘酷。友子的故事無關國界,無關時間的過去或者未來。隻是一個陳舊得有點發黴的癡情女子負心漢的變異。影片中的負心人似乎有著不得已的苦衷,七封情書哀婉纏綿,飽含熱淚。

但是情書再深情也安慰不了一個女人六十年的等待與孤寂。而情書之所以擱置在衣櫥直到去世也沒有拿出來,估計日籍老師心裏也明白,這些情書與其說寫給遠方的心上人,更有可能是為了安慰自己那顆被愧疚折磨的心。從他決定獨自離去那一刻起就決定了情書的存在。不是戰爭毀掉了他純美的愛情,而是他的懦弱與自私。

從海角七號來到灰暗的民房,友子經過了怎樣的煎熬、掙紮、被遺棄的屈辱和愛的期待?她究竟有過怎樣的六十年,都成為影片的不言之言,沒有必要去窮根究底。隻看看她的陰鬱的總在抽煙的孫女和過於早熟的重孫女就可知道。很顯然,六十年前的那場遺棄給她的人生甚至後代的人生留下來極深的創痕。

這兩個出場人物極其鮮明的個性襯托出了未出場的友子。當年的她不是一樣鮮豔明媚,一樣的桀驁不馴?就像情書裏描述的,“我甚至已經忘記,我是如何迷上那個不照規定理發而惹得我大發雷霆的女孩了。友子,你固執不講理、愛玩愛流行,我卻如此受不住的迷戀你。”“我猶有記憶你被紅蟻惹毛的樣子,我知道我不該嘲笑你,但你踩著紅蟻的樣子真美,像踩著一種奇幻的舞步,憤怒、強烈又帶著輕挑的嬉笑……友子,我就是那時愛上你的……”而這份美就像綻放在荒地的野玫瑰,兀自明媚後又悄然凋謝了。影片的最後,友子登場,一個孤獨衰老的背影,坐在光線晦暗的長廊下撿豆子。周圍的清寂似乎暗示了她孤獨的一生。當她那雙衰老的手捧起年輕時“美得像在天堂”的照片時,是否瞬間時光飛速流轉,萬千回憶湧上心頭?誰知道呢?阿嘉在這份愛情的感動下深情唱道:“如果海會說話,如果風愛上砂,如果有些想念遺忘在某個長假,我會聆聽浪花,讓風吹過頭發,任記憶裏的愛情在時間的潮汐裏喧嘩,……”

大大小小年紀就有一雙桀驁不馴而又讀懂世事的眼睛。在勞馬向她講自己的魯凱公主多麼漂亮時,她能理解這個男人對愛的執著和他的孤獨痛苦,其他的成人帶點憐憫把他支開,在他們心目中,他有可憐也有點可笑,就像魯迅小說中的祥林嫂。而大大輕輕攬過他的頭,聖女一樣吻了他的額頭,使這個男人瞬間爆發出受傷野獸一樣的哀鳴,潛藏內心多時的淚水噴薄而出。她的《愛你愛到死》的歌也極有性格,代言了她這一代人的生活態度。與她的成熟比起來,水蛭的愛幼稚,勞馬有些偏執,阿嘉顯得做作。影片中的女主人公都具有野玫瑰性格,美麗中帶著刺,有著野性的美。她們的被傷害被遺棄也就有著花開正豔的野玫瑰折損的悲哀。

正如導演魏德勝說:“最後的場麵是整部電影的原點,是愛情遺憾的開始。一個八十歲的老人收到她初戀的情書,她頭腦裏浮現的難道不是那個青春年少的自己和鍾愛的情人……如果二十年後還有人記得《海角七號》這部電影,頭腦裏第一個浮現的畫麵一定是,那個戴白帽的少女孤單地站在人潮蜂擁的碼頭,等著她的情人的出現。”

在《野玫瑰》的歌聲中,鏡頭轉向白發蒼蒼的友子,她打開身邊的信盒展信閱讀,似乎跟隨她的思緒,影片閃回到六十年前:雜亂的離別人群中,年輕美麗的友子提著行李箱焦灼地等待與老師私奔,卻隻看見了一顆怯懦的頭顱,她的老師早把自己丟在了海角。她的眼淚在歌聲中潸然落下。在這一刻,愛情已然凋落。人生的殘酷也在這裏,當失去後,任何追憶、懷念或愛情都成為一廂情願的想象。再美的情書也無法掩蓋女性被拋棄的事實,聯係友子蒼涼的一生,情書的美也變得虛浮蒼白起來。

《野玫瑰》自然也是每個相愛的人都歡快地唱過的,包括日籍老師和小島友子。人在時光的洪流裏脆弱如斯,新一輪友子和她的愛情已然茁壯成長,“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或許是老友子的愛情帶給阿嘉們最及時的提醒。歲月經不起蹉跎,美貌和青春經不起時光的碾壓,愛情也同樣應該活在陽光和快樂裏。而不是青苔一樣長在淚水的鹹澀裏。

一部好的電影必是視聽的盛宴,帶給眼睛和耳朵最美的享受。《海角七號》中完整演繹的歌曲有五首,曲曲打動人心,有暴風雨一樣帶給人心靈撼動,也有靜夜月光一樣帶給人靜謐和思考。中孝介的歌聲明淨清澈,就像他的人。這使他可以放下天王巨星的架子,說一聲“我也會唱這首歌,”然後走進阿嘉他們的樂隊,和他們一起唱起那首《野玫瑰》。這種姿態是文化融合的前提。沒有狹隘的民族主義,沒有盲目自大的明星情結,隻是將自己看作歌者,一個深愛歌和人類的人,博大、寬容、友善、希望、明淨,正是我們這個世界所需要的,這樣才會有真正的地球村,才有和諧的世界。而這些美好特質由一個曾經的好戰國的子民來傳達,其意義可謂十分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