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輕:虛無與偶然(1 / 2)

地球上人類的生存,人類中每一個體的生存,本身即是一個偶然,而在這偶然的生存中,又是種種偶然的機遇決定了人的命運。這是人生缺乏實質的又一表現。我們不能說托馬斯對偶然性抱有偏見,相反,他是一個善於欣賞偶然性之魅力的審美高手。當他與女人做愛時,他迷戀的是“那個使每個女人做愛時異於他人的百萬分之一部分”。當他墮入情網時,他欣慰的是“愛情處於‘非如此不可’的規則之外”。關於機遇,昆德拉有一段精彩的議論:“人的生活就像作曲。各人為美感所導引,把一件件偶發事件轉換為音樂動機,然後,這個動機在各人生活的樂曲中取得一個永恒的位置。”忽視機遇,就會“把美在生活中應占的地位給剝奪得幹幹淨淨”。可是,盡管如此,昆德拉筆下的托馬斯仍然為機遇支配命運感到不安。當他因為掛念特麗莎而從蘇黎世返回蘇軍占領下的布拉格之時,這種不安就占據著他的心靈。七年前,特麗莎家鄉的醫院碰巧發現一個複雜病例,請布拉格醫院的主治大夫去會診。可主治大夫碰巧坐骨神經痛,派托馬斯代替他。這個鎮子有幾個旅館,托馬斯碰巧被安排在特麗莎工作的旅館裏,又碰巧在走之前閑待在旅館餐廳裏。其時特麗莎碰巧當班又碰巧為托馬斯服務。正是這六個碰巧的機遇使托馬斯結識了特麗莎。現在,這個絕對偶然性的化身又使他作出了事關命運的重大決定,並且正躺在他身邊酣睡著。此時此刻,他隻感覺到一種憂鬱和失望。正像永恒輪回的人生太沉重,僅有一次的人生又太輕飄一樣,受必然性支配的人生太乏味,受偶然性支配的人生又太荒誕。機遇以它稍縱即逝的美誘惑著我們,倘若沒有機遇,人生就太平淡無奇了。可是一旦我們抓住了機遇,機遇也就抓住了我們,人生的軌跡竟然由一個個過眼煙雲的機遇來確定。在人生中,隻有死是必然的,其餘一切均屬偶然。當然,這不是指吃喝拉撒之類的生物學法則,而是指決定每個人生命意義的特殊事件,它們是由一連串偶然的機會湊成的。不但作為歸宿的虛無,而且作為過程的偶然,都表明了人生實質之輕,輕得令人不能承受。

托馬斯的情婦、女畫家薩賓娜由不同的途徑也體悟到了人生實質的令人不能承受之輕。她最厭惡的是媚俗。按照昆德拉的解釋,媚俗起源於無條件地認同生命存在,由於對生命存在的基礎是什麼意見不一,又分出各種不同的媚俗,如宗教媚俗、政治媚俗等等。說得明白些,媚俗就是迎合公眾的趣味,煞有介事地把某種公認的價值奉為人生寄托。譬如,薩賓娜因為痛恨蘇軍入侵而移居法國,可是,當她在巴黎參加抗議蘇軍入侵捷克的遊行時,她又覺得自己受不了這種遊行。她認為,在所有的占領和入侵背後,潛在著更本質更普遍的邪惡,這邪惡的形象就是人們舉著拳頭,眾口一聲地喊著同樣的口號齊步遊行。這是媚俗的典型形象。為了逃避媚俗,薩賓娜背叛了一切公認的價值——家庭、國家乃至愛情,走到了虛空。她不曾想到,但是終於發現,這空無所有,這不能承受的存在之輕,竟是她一切背叛的目標所在。像薩賓娜這樣極其敏感的心靈往往有一種潔癖和自由癖,不能忍受任何公共化的東西,視一般人心目中的精神寄托為精神枷鎖。可是,正如昆德拉所說:“我們中間沒有一個超人,強大得足以完全逃避媚俗。無論我們如何鄙視它,媚俗都是人類境況的一個組成部分。”拒絕一切人生寄托,其結果隻能是割斷與人生的一切聯係。一個人真誠到這般地步,就不再有繼續活下去的必要和可能了。所以,薩賓娜後來在美國與一對老人為伴,從家庭的幻象中獲得了少許寄托,同時也就向她所厭惡的媚俗作了小小的讓步。

地球上人類的生存,人類中每一個體的生存,本身即是一個偶然,而在這偶然的生存中,又是種種偶然的機遇決定了人的命運。這是人生缺乏實質的又一表現。我們不能說托馬斯對偶然性抱有偏見,相反,他是一個善於欣賞偶然性之魅力的審美高手。當他與女人做愛時,他迷戀的是“那個使每個女人做愛時異於他人的百萬分之一部分”。當他墮入情網時,他欣慰的是“愛情處於‘非如此不可’的規則之外”。關於機遇,昆德拉有一段精彩的議論:“人的生活就像作曲。各人為美感所導引,把一件件偶發事件轉換為音樂動機,然後,這個動機在各人生活的樂曲中取得一個永恒的位置。”忽視機遇,就會“把美在生活中應占的地位給剝奪得幹幹淨淨”。可是,盡管如此,昆德拉筆下的托馬斯仍然為機遇支配命運感到不安。當他因為掛念特麗莎而從蘇黎世返回蘇軍占領下的布拉格之時,這種不安就占據著他的心靈。七年前,特麗莎家鄉的醫院碰巧發現一個複雜病例,請布拉格醫院的主治大夫去會診。可主治大夫碰巧坐骨神經痛,派托馬斯代替他。這個鎮子有幾個旅館,托馬斯碰巧被安排在特麗莎工作的旅館裏,又碰巧在走之前閑待在旅館餐廳裏。其時特麗莎碰巧當班又碰巧為托馬斯服務。正是這六個碰巧的機遇使托馬斯結識了特麗莎。現在,這個絕對偶然性的化身又使他作出了事關命運的重大決定,並且正躺在他身邊酣睡著。此時此刻,他隻感覺到一種憂鬱和失望。正像永恒輪回的人生太沉重,僅有一次的人生又太輕飄一樣,受必然性支配的人生太乏味,受偶然性支配的人生又太荒誕。機遇以它稍縱即逝的美誘惑著我們,倘若沒有機遇,人生就太平淡無奇了。可是一旦我們抓住了機遇,機遇也就抓住了我們,人生的軌跡竟然由一個個過眼煙雲的機遇來確定。在人生中,隻有死是必然的,其餘一切均屬偶然。當然,這不是指吃喝拉撒之類的生物學法則,而是指決定每個人生命意義的特殊事件,它們是由一連串偶然的機會湊成的。不但作為歸宿的虛無,而且作為過程的偶然,都表明了人生實質之輕,輕得令人不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