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 論:從被詛咒的嫦娥到跳來跳去的“作女”(2 / 2)

例如張抗抗《作女》中的卓爾,都市白領,有著不菲的收入,但是她從不安於現狀,總想顛覆世俗規範,隻聽從內心的召喚。她頻繁地換工作,一時想去南極,一時又去尋找翡翠鳥,在她身邊有一大群能作善作的女朋友。不管生活得幸福還是不幸,轟轟烈烈是她們唯一的追求。她們也因為能作而形成了一道獨特的景觀。鐵凝《大浴女》中的尹小帆,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與一個美國男人結婚,移居美國,離婚後再找條件更好的男人,用她姐姐尹小跳的話說,就是以不斷地參與不斷地破壞來證明自己的存在。王安憶筆下的阿三,王綺瑤都有類似的特征,她們都在近乎焦躁的跳來跳去中尋找自我,尋找屬於女性的位置。

林白、陳染的小說裏的林多米、黛二小姐、倪拗拗則是作女中的變異,她們沉湎於自我,充溢著敏感、鋒利、反叛的情緒。她們渴望愛情,追尋純而又純的愛情,如果得不到,就選擇背身而立的決絕姿態,就成為帶有女巫氣息的向男人複仇的妖女。衛慧、棉棉、安妮寶貝作品中那些沉迷於酒吧歌廳的女主人公,則在男人與男人之間周旋中尋找愛和生活的信仰,一次次失望,一次次尋找。實際上也是在用特立獨行的方式“作”,貌似另類,實則有相似的氣質和生活軌跡,更重要的是有一樣的女性獨立意識。

而“怨婦”形象的塑造則可更深層麵地看出女作家的女性意識。在她們作品裏出現了一係列被丈夫拋棄的女性形象,嘮叨、虛榮、小心眼、多疑、歇斯底裏、神經質等是她們的標簽。在她們的思維定勢裏,男人是她們的天,是她們的地,除了他之外一無所有,所以她們在婚姻悲劇來臨之時不知所措。我們來看看池莉《來來往往》中對林珠和段麗娜的愛憎分明的塑造。林珠在男人世界裏自由騰挪,精明強幹又足夠風騷性感,後者不是為了取悅男人,而是為了更大限度地獲得利益。她看上了康偉業就大膽追求,康偉業無法離婚,就賣掉康偉業送給她的房產,拿著幾十萬遠走高飛。而段麗娜呢?則是傳統女性意識的犧牲品,她輔佐康偉業成就了事業,年老色衰了被拋棄,此時她想捍衛自己的家庭和愛情,使用的手段是老土的一哭二鬧三上吊,但顯得那麼力不從心。同樣的怨婦形象還有王安憶《逐鹿中街》的陳傳青,王海鴒《中國式離婚》中的林小楓等,她們一天到晚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害怕丈夫有外遇。

耐人尋味的是,女作家對這類怨婦形象幾乎都沒有好氣,並沒有給予她們同情和憐憫,而是用嘲諷的姿態寫出她們在這個變動不居的時代的落伍,甚至表現出了比男作家更甚的憎厭之情。因為在她們看來這類女性,除了等待怨歎,無所作為。她們要麼深陷情感沼澤,視野狹窄,坐井觀天,眼中心裏隻有那個屬意的男人;要麼徘徊悵歎,尋尋覓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在時光之河中浮沉,總在尋找那個誰,期望他能為自己撐起一片無雨的天空,而不是自我救贖。而這些正是已經被當代的女作家們所摒棄了的女性意識。

從曆史深處,從上古神話裏款款走來的嫦娥們,已不再隻是被觀看被詛咒,她們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並以強悍的姿態向世界宣布:女人並不是依附男人的小鳥,女人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找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