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曆史與反思 第一節、詩意守望:女性詩歌的崛起(1 / 3)

第三章 曆史與反思 第一節、詩意守望:女性詩歌的崛起

一、朦朧歌與舒婷

70年代末,朦朧詩在文革後波瀾迭起的文學大潮中崛起,其成員主要有北島、舒婷、顧城、江河、楊煉等人。他們從自我心靈出發,以象征、隱喻等現代詩歌技巧創作了一批具有新的美學特征的詩歌。他們都在《今天》上發表詩,並圍繞這一刊物形成了一個有共同詩歌追求的集體。《今天》是1978年12月創刊的民間的詩歌刊物,主要創辦人是芒克、北島等。《致讀者》的發刊詞中表達了這些詩歌革新者對於“時代”的理解,並由此宣言他們的文學主張“‘五四’運動標誌著一個新時代的開始,這一時代必將確立每個人生存的意義,並進一步加深人們對自由精神的理解;我們文明古國的現代更新,也必將重新確立中華民族在世界民族中的地位,我們的文學藝術,則必須反映出這一深刻的本質來。”“我們的今天,植根於過去的古老的沃土裏,植根於為之而生、為之而死的信念中。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的尚且遙遠,對於我們這代人來講,今天,隻有今天!”後來被認為“朦朧詩”派的一些重要作品都已在這份刊物上刊載。

1980年八月,《詩刊》發表章明的《令人氣悶的“朦朧”》,從詩的閱讀上的朦朧、晦澀、難懂上對這一詩潮展開批評,朦朧詩因此得名。之後圍繞著以“朦朧詩”為代表的新詩潮進行了激烈的爭論。這場爭論的時間之長,參加人數之多,涉及問題之廣、之深,在現代詩歌史上都是罕見的。批評家謝冕發表《在新的崛起麵前》,以“曆史見證人”的姿態,來籲請“寬容”,“對於這些‘古怪’的詩主張聽聽、看看、想想,不要急於‘采取行動’”,“急於出來‘引導’”。孫紹振撰文《新的美學原則在崛起》,徐敬亞撰文《崛起的詩群》紛紛對這一詩歌潮流給予熱情支持,由於他們的文章題目都使用了“崛起”一詞,後來在需要將它們放在一起談論的場合,被稱為“三崛起”。三篇文章對朦朧詩的美學原則、特征、內涵、文學史意義進行了全麵闡述。認為是“新的美學原則的崛起”,推動了詩歌的多元化藝術發展。

舒婷是朦朧詩人中最早得到大家認同的女詩人,1979年4月,舒婷最初發表在非正式刊物《今天》上的《致橡樹》被全國最有權威的詩歌刊物《詩刊》轉載,引起多方注意,並得到家鄉文藝界的高度重視和珍惜。1980年《福建文藝》編輯部以“關於新詩創作問題”為題開設專欄,展開了長達一年的討論。隨後,她的《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獲“1979-1980年中青年詩人優秀詩歌獎”,詩集《雙桅船》(1982年)獲得了“中國作家協會第一屆(1979-1982全國優秀新作(詩集)獎”二等獎。舒婷的詩之所以能第一個浮出水麵,被當作朦朧詩的代表,不僅因為她是女詩人,也不僅僅因為她的作品展示了一代青年真實而又痛苦的生活軌跡和從迷惘到覺醒的心路曆程,而是她的是無論從思想內容到藝術形式上都是最合乎傳統審美規範的。她對社會有所批判但從不絕望,她感傷但更多表現出人道主義關懷,從而得到了“清新的藝術之風”的美譽。

舒婷詩作多為表達對人生的堅定信念和對理想的熱切向往。其詩作意象豐富,語言明白曉暢,趨於散文化,富有很強的藝術表現力。最明顯的藝術特征是浪漫主義與現代主義的結合。她的詩中較少有直白的表露,大多采用隱喻、意象、暗示、象征、通感及打破時空的方式,對革新詩歌表現方法作出了大膽的嚐試和探索,在這一點上,她受到蔡其矯的詩風影響很大,當年在閩西山村插隊時,得到過他的指點。舒婷早期的詩大多寫於農村插隊時期,《海濱晨曲》、《船》、《雨別》、《贈》、《春夜》、《四月的黃昏》、《致橡樹》等是這一時期的代表作。舒婷的詩或借助內心來映照外部世界的音影,或捕捉生活現象所激起的情感反應,以細膩、柔婉、典雅的詩風,以憂鬱、含蓄、感傷的情感色彩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寫於1975年6月的《船》“一隻小船,不知什麼緣故/傾斜地擱淺在荒涼的礁岸上/油漆還沒有褪盡/風帆已經折斷……”破落衰敗的小船,失去了力量的鬥士,頹然擱淺在一個荒涼的連青草也不肯生長的地段。而在咫尺之外,是他曾經親密的或夢想的波瀾壯闊的大海,自由飛翔的鳥兒,“船”與“海”的可望不可及,使人想到理想與現實,愛與不能愛,禁錮與自由等等不能實現自己的痛苦。而她的呐喊“難道真摯的愛/將隨船板一起腐爛/難道飛翔的靈魂/將終身監禁在自由的門檻”也代表了一代人對自由,對實現理想的熱望。這一首詩初步展現出舒婷詩作意象豐富、意境深遠的特點。

舒婷細膩的筆觸使她在描寫情感一類的詩顯得從容自如、遊刃有餘。《贈》中用素樸直白的語言刻劃出一個內心忍受著愛的煎熬,又怯於表達的女孩子形象。“如果你是火 我願是炭/想這樣安慰你/然而我不敢”。《雨別》中那個匆匆跑下,追出很遠的女孩,那個在堤坡上與心愛的人一起散步滿心快樂的女子,那個被所愛的人看到心事“滿臉通紅的收起稿子/你莊重而又親切地向我表示祝福/你在愛著/我悄悄地歎了一口氣/是的,愛著/但我不告訴你/他是誰”如此單純而明淨的情感,帶有淡淡的憂鬱但並不哀怨,充滿女性美的芬芳,清淺的詩句,美麗溫軟的情懷,使舒婷的詩猶如以灣清澈的小河,河邊長滿美麗的野花和碧綠的小草。

《致橡樹》是詩人寫於1977年3月27日的一首名篇,一反平日的溫和柔婉,而是直抒胸臆,坦蕩爽直的告白“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淩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愛你——/絕不學癡情的鳥兒/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不,這些都還不夠!/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裏/每一陣風過/我們都互相致意/但沒有人/聽得懂我們的言語。”真是並肩攜手、妙不可言的一對情侶。他們息息相通,哪怕是一陣微風從麵前掠過,都能引起共同的感受;他們心心相印,恐怕除了上帝,再沒有人聽得懂他們在風雨中發出的沙沙聲所傳達出的話語,也不會有人在晨曦和夕照中瞥見他們那些斑駁交織的光影所露出的彼此會心的微笑!你看,木棉用一種為橡樹所愛,為自己驕傲的口吻說:“你有你的銅枝鐵幹/像刀,像劍,也像戟/我有我的紅碩的花朵/像沉重的歎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雲霞、虹霓/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生相依。/這才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裏:/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腳下的土地!”舒婷在這裏提出的愛情觀是建立在人與人,男與女,平等,自由,相互理解與尊重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不僅在形體上,也在追求的目標,各自的事業上都達到完滿的結合,這有別於她早期詩中那個柔婉、含蓄、纏綿、想愛又怯於表達的女孩形象,而重新樹立了一個樂觀、堅定、明朗的木棉女性。

同是寫於1981年的《惠安女子》和《神女峰》可以看作《致橡樹》追求女性價值和生命價值獨立存在的續篇,她從大家習以為常的景觀和審美情趣出發,揭示傳統思維對女性的束縛。在封麵和插圖上“成為風景,成為傳奇”的惠安女子,人們隻看到她們以銀飾約束的“柔軟腰肢”,“頭巾一角輕輕咬在嘴裏”的美麗畫麵,卻忽略了她們的苦難,忽略了她們的裸足“所踩過的堿灘和礁石”。在同樣被當作美麗傳說的三峽神女峰上,那個望穿秋水,望過多少日月年代的女子是不是也錯過了“無數次春江月明”?處於等待的位置本身就是被動、痛苦的,卻被人們傳說成了美麗的夢!“但是,心/真能變成石頭嗎?”詩人以激憤的語調寫道“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以選擇句式嘎然而止,展現出新一代女性的愛情觀。

舒婷也希望承擔重大主題,表達某種社會性問題的哲理,這樣的詩有《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土地情詩》、《這也是一切》、《會唱歌的鳶尾花》、《一代人的呼聲》、《風暴過去之後》、《獻給我的同時代人》等。大多具有強烈的社會意識,對社會、人生、人的尊嚴和價值的關注,表達了詩人內心深廣的愛和責任感。在朦朧詩人中,舒婷是獨樹一幟的,她的詩語言清新而又不落俗套,詩的意象多采自她生活的地域的自然景物。她的抒情風格的藝術淵源可以看到俄國的普希金、葉賽寧,印度的泰戈爾和我國的徐誌摩、何其芳等的聯係,而事實上她寫詩的初期,較多閱讀了上述詩人。舒婷偏愛修飾性詞語,也經常運用假設、讓步、轉折等句式。1982年以後,她有一段時間擱筆,三年後再執筆時,詩的內容、形式,出現更明顯的“現代”傾向。其後,詩作漸少,更多轉向了散文創作。

二、八五後詩歌與翟永明、唐亞平、伊蕾等的詩歌